應筵挪開眼,岑諳的眼神是膽怯而順從的,五官也沒那麽精致明豔,細看果然還是有所差別。“想吃中餐還是法餐?”應筵發動車子。岑諳說:“都好,聽你安排。”應筵在等水箱溫度達正常值開暖風,便沒立馬上路,搭著方向盤再次看向身旁的人:“脖子上戴的是抑製項圈?”興許是項圈質地好到能讓人忽略它的存在,岑諳除了剛戴上時有些不適,此後一直沒覺出有束縛感,被應筵一問才不自在地摸摸項圈:“沒有,就是裝飾用的。”應筵鬆開方向盤,側身伸過手去:“過來,我看看。”岑諳今天對應筵撒了太多的謊,摘下項圈乖乖交過去勢必會被看出端倪,他凝著動作在遲疑,應筵已經扣住他的手臂把他拽過去:“發愣呢,我讓你過來。”alpha與普通beta的力量懸殊在此刻得到了充分體現,岑諳被蠻力拽到對方腿上,堪堪扶住椅背才沒讓全身重量往應筵懷中壓去:“應老師。”離近了,應筵一眼就能看出項圈材質是否上乘,也辨得出眼前這個是普通裝飾品還是抑製項圈。在岑諳身上他嗅不出別個alpha的信息素,但他還是留了個心眼,點了點項圈暗扣的位置,問:“誰送的?”岑諳分不清應筵的質問是出於alpha特有的占有欲還是隨口一說,他道:“俱樂部一個客人送的。”“alpha?”應筵語氣平淡,眼神卻咄咄逼人,“喝多了把你錯認成omega了吧,送你這個做什麽。”“不是alpha。”岑諳怎會如實承認私心,“上星期你做的時候在我脖子上留了印子,他給我用來遮擋的。”應筵的神色平和了些,食指探入項圈和岑諳脖子之間的空隙中:“那天我咬你了嗎?怎麽好像沒印象。”“沒有,”岑諳被勾扯著項圈,不得不順著動作往應筵身上靠近了些,他無法說服自己再看對方的雙眼,隻能讓目光下移幾寸落在應筵的襯衫領子上,“你忘了嗎,那晚你掐了我的脖子。”隻分神那麽一瞬而已,項圈忽被應筵解開了暗扣。岑諳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那根項圈已落入應筵掌中。沒了阻隔,項圈微囊遺留的白鬆信息素霎時溢滿車廂,應筵原本隻打算檢查一下岑諳被他弄出來的印子,卻在感應到熟悉的信息素時當場怔愕。第3章 這頓飯到最後還是沒吃成。下車後岑諳沿人行道走出一截距離,再轉身看應筵原來停車的位置,那裏已經空了,他連一絲車尾氣都沒抓著。剛才應筵把項圈從他脖子摘下來後愣了許久,岑諳未曾見過應筵如此恍惚的眼神,他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麽,隻感覺他把那根項圈握得很緊,如果如果應筵握的不是項圈,而是他的手,岑諳覺得他大概會聽到骨骼斷裂的聲音。迴過神後應筵就讓他從腿上下去,岑諳坐迴副駕,川流大街擠滿各種噪音,他們兩人卻陷進了一種詭異的沉默裏。是岑諳先開的口,他沒看擋風玻璃外的街景,也沒看後視鏡中一雙神色不明的眼睛,隻盯著應筵按在項圈抑製貼上的拇指,說:“要不我還是自己迴去吧。”應筵沒阻撓他,眼睛甚至沒向他這邊瞧一下:“隨你。”岑諳便下車了。臨關門前他最後瞥了眼應筵的側臉,以往很多時候他認為應筵是一杯嚐不懂的酒,那一眼他突然覺得應筵像一塊沉沒在杯底的、冷硬無聲的冰。岑諳摸了摸脖子,繼續朝地鐵站的方向走去。西下俱樂部沒規定工作日,工資一般按每月的上班打卡天數結算,岑諳無特殊情況都是全勤,今晚卻少有地一到九點便換衣服走人。王睿坐在前台那看賬簿,瞅見岑諳拎著印品牌logo的袋子,說:“喲,犒勞自己呢?”“不是,我送人的,弟弟今天過生日。”岑諳說,“王哥,你算我今天缺三個工時好了。”王睿玩笑道:“不是早跟我說過了嗎,怎麽,怕我給你算成缺勤?”岑諳笑了笑:“沒有,王哥大方,我怕您開恩給我算成全勤的。”王睿揮揮手:“行行行,就你最甜,給你算成全勤了好吧?趕緊走,哪有這麽晚才給家人過生日的。”隨便哪個人都覺得稀奇的事,在岑諳身上卻習以為常,半路遇紅燈刹停,他摸出手機給岑頌發消息,發完揣好手機,交通燈正好轉綠。十分鍾後單車停在向陽園小區門口,岑諳跨下車,摘下掛在車把的袋子走向門衛亭旁邊的那棵樹。岑頌裹著羽絨服在樹下冷得直跺腳,岑諳走近了才發現他手裏捧著塊蛋糕,就用紙盤盛著,上麵插著支塑料叉。十一月的東口市實在太冷,岑頌一開口就嗬出一團白霧,半埋怨半撒嬌地說:“哥,我等你好久。”岑諳沒問他等多久,這麽快出來幹嘛,明明已經在手機裏說好十分鍾後碰麵的他什麽都沒問,把袋子遞過去:“禮物。”“謝謝哥。”岑頌道了謝卻沒接禮物,怕接過來岑諳就立馬跟他告別,他將蛋糕往前遞了遞,“哥,吃蛋糕,第一塊切下來的。”岑諳看了看蛋糕上嵌的寫有“生日快樂”字樣的巧克力片,又看了看岑頌被凍得通紅的鼻頭,一手接過紙盤:“好,我吃,你先迴去,太冷了。”“不冷。”岑頌拎走他哥遞來的袋子,走出幾步挑了處路牙子坐下,“哥,坐這,你當我麵兒吃完我再迴去。”岑諳沒轍,捧著蛋糕在岑頌身旁坐下,吃了一口,餘光瞥見他弟正盯著袋子logo發呆,便道:“是套衣服,不貴,穿著不合適的話擱衣櫃裏頭吧。”岑頌忙摟緊袋子:“我喜歡。”“你還沒拆。”“我就喜歡,真的,”岑頌看著岑諳的側臉,有點心急,“哥,你別吃太快。”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晚了,岑諳將最後一口蛋糕送進嘴裏,站了起來:“快迴去吧,太冷了真的。”這是他今晚第二遍說這話,岑頌也還是相同的迴答,跟著他一同站起來,牙齒打著顫,說:“哥,我不冷。”“我冷。”岑諳兜上衛衣帽子,扔掉紙盤跨迴車上,“我走了。”“哥!你等一下,哥,”岑頌按住車頭,“生日快樂。”岑諳攥著車把擺了下,沒擺動,也不知才滿十六歲的岑頌哪來那麽大的力氣。有很柔暖的光落在他弟弟的瞳仁中,岑諳分不清那是燈光、月光或是別的什麽,他撥了撥車鈴,語氣中沒有雀躍或驚喜:“岑頌,明天才是我的生日。”尖銳的鈴響促使岑頌鬆開了手,岑諳擺轉車頭,腳剛踩上踏板,他想起什麽,迴頭問仍呆立在原地的alpha:“你這麽晚捧著蛋糕跑出來,他們不攔你啊?”“我跟老媽說有同學在門口等”岑頌陡然意識到不對,急急收住了話尾。岑諳笑著搖了搖頭,使勁一蹬踏板,車子滑出好遠。這座繁華的城市總是流光溢彩的,岑諳途經一片霓虹交織的商圈,淌過紅的黃的車流,光束向風一樣拂過他的後背,最後他在學校南門的便利店外停下,進去買了瓶水。岑諳灌下去大半瓶才把嘴裏蛋糕的甜膩味兒衝淡,他搭著車把看幾分鍾前收到的消息,岑頌剛給他發了新衣試穿的對鏡自拍,底下配了句文字:“哥,禮物我很喜歡!”喜歡就好,生日快樂。岑諳迴複完把手機摁熄,結果屏幕才暗下去複又亮起,應筵的來電扯起一串振動,像電流刺得岑諳的掌心直發麻。說實話岑諳現在不太想接這個電話,大概是白天在商場門口跟應筵鬧得不怎麽愉快的緣故,十多個小時過去了,他仍感到自尊心有點受挫。當然也不止這個原因,應筵這麽晚找他能有什麽事情,無非是興致上來了,想找人泄火了,然後再像以往每一次,做完了就把他扔掉。但今天岑諳不想再聽憑擺布。通常應筵來電,手機振動不超過三下岑諳就接了,這是他頭一迴,發現原來應筵願意為了他的接通等那麽久。肩膀忽被人在後麵拍了下,岑諳迴過頭去,對上了烏林晚的臉,他身邊還跟著個個兒挺高的alpha。“真是你啊,發什麽呆呢。”烏林晚湊過來看他手機,“應老師……誰啊,不接?”“……接。”岑諳按下接聽,側了下身子,眼見著烏林晚勾著alpha的手臂進了便利店。電話那端傳來的噪音夾帶著沉沉的倦意,應筵口齒清晰地喊他名字:“岑諳,你過來帕爾納酒店。”意料之中的要求,隻不過地點置換了,岑諳捏著礦泉水瓶,緩慢地說:“應老師,我已經迴學校了。”“你過來一下,我喝多了。”應筵的喘息有點重,“我需要你。”不知是否因為語速偏慢的關係,岑諳感覺應筵對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應該是溫柔的。應筵說完就掛斷了,岑諳望著自動熄屏的手機出神,想占據耳道的“我需要你”,也想白天時毫無感情色彩的“隨你”。直到烏林晚買完東西從便利店出來,詫異地問他怎麽還沒走,岑諳才扯迴神思,遞過去自行車鎖的鑰匙:“林晚,幫我把車子騎迴去行嗎,我有事出去一趟。”“哦,可以啊。”烏林晚接過鑰匙,“今晚還迴嗎?”“迴,給我留個門。”岑諳摁著手機飛快地叫了個車,“麻煩你了啊。”車來了,岑諳鑽進去報上地址,給應筵發了個消息,後仰靠住椅背請歎了一口氣。其實在他和應筵認識的最初,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像現在這樣不對等的。那會兒他們還沒在一起,應筵常常帶上筆電到西下俱樂部來邊工作邊品酒消遣,每次點的葡萄酒都不一樣,還每次都讓他介紹。被店長大笑著提醒他麵前這位是有高級認證的葡萄酒講師兼品酒師後,岑諳才意識過來自己被應筵捉弄了,為此還向應筵甩過臉子。也沒甩太狠,畢竟是俱樂部的投資人,他得罪不起,也就是之後一次應筵點名讓他上酒的時候他丟下一句“請慢用”便轉身假裝忙活別的去了。那天應筵在店裏坐到了淩晨等他下班,把他送到宿舍樓下後朝他亮出了兩張葡萄酒展會的入場券。岑諳別過了臉:“我不懂酒。”應筵將其中一張卷起來塞進他書包的側邊袋:“我教你,要不要?”岑諳骨子裏沒有“任性”二字,隻僵持了一會,擰身抽出那張入場券展開。應筵搭著車窗側首衝他笑:“到時承認我教得好的話,喊我聲‘應老師’聽聽。”起碼那時候他還敢對著應筵鬧脾氣的。起碼那時候應筵還會下心思哄他的。第4章 司機剛在帕爾納酒店的大花壇前停穩,岑諳就推開門下了車。在叫車平台上付過賬,岑諳邊點開撥號界麵邊往酒店大門的方向跑去,才邁了幾步,道邊的暗紅色轎車忽然叫了兩聲。岑諳認出應筵的車子,忙折返跑過去,俯身拍了拍車窗,然後用力拉開車門。車廂內的暖風連同應筵身上的酒氣撲了岑諳一身,他搖搖靠在椅背的alpha:“應老師。”應筵還保持著清醒,隻不過腦袋有點暈乎。腦門兒覆了片冰涼,是岑諳用手背貼上來探他的溫度,他費勁地掀起眼皮掃描對方的臉部輪廓:“不把你叫住就往酒店裏跑了吧,這麽著急。”岑諳沒說話,解開應筵脖子上鬆散的領帶,卷好塞進應筵的大衣口袋裏。應筵還想趁他不設防把他往腿上攬,大庭廣眾下岑諳沒那麽不知害臊,他穩住身形,扭臉看向應筵的眼睛,他被倒映在對方瞳孔的很深處,不論這個深度是否受了光線的影響。他又想起了應筵剛剛在電話裏的“我需要你”。“應老師,你先下車,到後麵歇一會。”岑諳摟他脖子,想把人帶離駕駛位,“我來開車。”花壇前的路燈太亮了,燈光絨絨密密地透過擋風玻璃鍍在岑諳的臉上,岑諳鼻梁左側的淺痣就紋在了應筵的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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