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剛暖的時候,太中府傳來消息,太中夫人產下一子。


    夫妻之間生了孩子,就是圓滿。衛子夫撫著圓潤的腹部,不能言語的感覺隻能靜靜任它迴轉直至散去,是該高興可卻笑的勉強,是要難過可那又是什麽道理。去年,她寫了一封斷絕書給衛青,斷掉璃蜓和雲青羨之間的一切。他沒有迴信,也沒有帶話。斷絕……本該如此,可她心裏卻生了一個疙瘩。


    別人說起衛青的時候,她隻是笑笑站在姐姐的角度,太中府的消息來的很少,報喜報憂,其餘的什麽也沒有。這次憑兒為衛家產下一子,可算大功,衛子夫親自寫了一張條子,讓王初顏按照上麵的送禮。


    王初顏也有好一陣子沒有去過太中府,這次去沒有多留,將禮物送到便迴了宮,就連憑兒也沒有見。她心裏難受,卻說不出來,從前不能說,現在更沒有資格,就算是憑兒,她怕麵對的時候控製不住不去想,生怕失態。


    太皇太後去世後,劉徹才算真正攬權持政。沒有太皇太後作為靠山,竇家實力雖不見大減,也漸漸被劉徹壓製下來。此外,劉徹還提拔不少掩埋在下麵的官員,分擔陳竇兩家所掌的職務,讓陳竇家族好不氣悶。


    長樂宮此後隻王太後一人居住。一日,王太後、陳阿嬌和衛子夫三人相聚於殿。裏麵沒有點任何熏香,開了對打的兩麵窗子通氣,王太後十分小心衛子夫的身子,尤其看到王初顏給衛子夫喂了一顆酸梅後,眉角更為舒展。


    陳阿嬌看著,嘴角勾起一抹笑:“衛夫人愛吃酸,看來這次八九是個皇子了。”


    衛子夫笑笑:“隻是突然會犯嘴饞,才讓初顏帶著酸梅的。”


    王太後也和陳阿嬌想的一樣。歡喜地看看衛子夫圓潤的腹部,眉開眼笑:“想吃就好,愛酸就好。你弟妹立了大功,你可也要給我們劉家立功!”


    衛子夫愣了愣,點頭:“臣妾會努力的。”


    王太後麵是滿意,轉向陳阿嬌:“皇後,你也是。”


    陳阿嬌目光閃了閃,依舊含笑,微微低頭掃一眼衛子夫:“臣妾一定會向衛夫人好好學習。”


    出來長樂宮,陳阿嬌並沒有直接離去。而是邀請衛子夫一同到花苑走走。算起來,衛子夫懷孕六個月,自己也是受寵六個月。去年夏漪雲有了身孕但沒落好下場,而自己的肚子更沒有一點動靜。


    看到衛子夫一圈圈撫自己圓潤凸起的腹部,好像在哄腹中的孩子睡覺,陳阿嬌千想萬念盼自己懷孕,卻一再失敗。看著衛子夫,她一時心癢手,伸手想去摸。還沒碰到衣服,衛子夫立馬躲避讓開幾步,遠遠看著她,一眼防備。


    塗著嬌紅豆蔻的纖手愣在半空。緩緩收迴。陳阿嬌輕笑:“怎麽?你不是從來都不怕本宮的嗎?”她走近,眼神不經意掃向衛子夫的腹部,一閃而過的羨惜。說話似乎是在開玩笑,“本宮想著,本宮要是再生不出一個孩子來,就向皇上問你過繼一個,你說怎樣?”


    不確定她是何意。衛子夫幹笑:“皇後娘娘身貴健康,一定會劉家添子。”


    陳阿嬌停下步伐。站在離她三步之地,臉上的笑意退去,換上深沉的認真,目光直直鎖在她身上:“你當日與本宮妥協,本宮今日想同你妥協。”


    衛子夫笑了笑,好奇輕諷:“皇後娘娘有什麽需要臣妾妥協的?”


    目光又往她腹上快速掃了掃,陳阿嬌認真說:“正是本宮方才所說,假如一年後本宮還懷不上龍種,就請衛夫人將今日所懷的過繼於本宮。這是你的殊榮,也是本宮的殊榮!怎樣?”


    陳阿嬌的樣子,並不像開玩笑或者是什麽包含深意的諷刺,她的眼裏甚至還有些期盼。可是……


    嗬,妥協?這幾個月裏,劉徹去甘泉宮的次數也不比披香殿少,陳阿嬌卻始終懷不上孩子。劉徹已經停止對她之前用的麝香藥,她還毫不知情,以為問題仍在別人身上。衛子夫不禁暗下歎息,也深深為難。過繼一事,她是萬不會答應的,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怎麽可以給了別人。


    衛子夫輕柔撫著腹部,抱歉說:“雖都是劉家的血脈,可也是臣妾懷著來的。孩子出世後呆在親母身邊最好,況且還有妍兒當姐姐作伴。臣妾並不是怕皇後娘娘照顧不周,隻是女人天性,愛子心切,孩子的身上也留著臣妾的血,萬不能生離了的。”


    嘴角略略笑了笑,心底一處沉落,陳阿嬌轉身:“既然你不同意,本宮也不會強奪。”


    衛子夫看著陳阿嬌遠去在春花叢中,盡管看到陳阿嬌眼裏的認真,可她想……過繼,隻是一個的幌子吧。陳阿嬌是真的想要一個孩子嗎,一個別的女人和自己丈夫的孩子。她用過繼來威脅,可自己卻沒有她根本就沒有什麽可威脅的,因為根本就沒有誰對她下手讓她不能懷孕!


    而陳阿嬌,本隻是想借意,卻忽然加強了過繼的這個念頭。如果……如果真的能過繼一個孩子給她,也不是不可,她會好好疼愛,像自己親生的一樣!可是被拒絕了,她一點都不感到意外,誰會願意把自己生下來的孩子交給別的女人,除非皇令!


    但至少,這也起到了警告吧。


    衛子夫懷孕,陳阿嬌看在眼裏,酸在心裏,自己過了這麽長時間還是沒有半點動靜。不過好在,太皇太後去世後,前朝稍有變換,但後.宮仍是自己主位。畢竟這皇後之位,可不是說換就換的。況且,太皇太後生前讓衛子夫發誓不奪皇後之位,想必衛子夫也會忌於這一點不輕舉妄動吧。而衛子夫懷的孩子,陳阿嬌雖有九分羨慕和憤恨想要打掉,卻也是不能的。衛子夫在劉徹心裏並不是一眼掃過的妃嬪,就連她上次昏倒,他都在甘泉宮大發雷霆,如果衛子夫腹中胎兒出了問題,劉徹也定會追查到底。用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換一個後位,很是不值。


    平陽府也沒有動靜,當初平陽公主送衛子夫進宮無疑是迷惑劉徹,為她取得更好的利益。隻不過衛子夫反悔,得寵之後並未幫平陽得到一絲好處,還接二連三出去她派進宮的女子,讓平陽好不痛快。這樣的恩怨堅持了四年,竟還沒有個了結,這次還利用到陳阿嬌的頭上,迴想起來,陳阿嬌心裏忿忿不平,再聽說平陽府上依舊招新女子琴棋書畫,不由皺起眉頭。


    夜晚,劉徹駕臨甘泉宮。


    今年,有新一批家人子進宮,已全部安排在永巷。


    陳阿嬌小心翼翼為劉徹摘下金冠,試探說:“聽說這次進宮來的家人子,其中有兩個是平陽府的。”


    劉徹應:“不錯。”


    家人子本是各地官員篩選而來,可平陽公主卻喜歡在其中插上一腳,把自己的人直接安排進宮。陳阿嬌歎了口氣,問:“平陽公主為皇上在這件事上操心,會不會有些過了?”


    劉徹可不以為然,他早就知道平陽府裏那些女子每日練習琴棋書畫為的是什麽,反正家人子總是要選的,何不選幾個品行好些的進來,隻是他還不知道這是平陽公主刻意安排。“衛夫人當年也是平陽府送來的。她隻是想選些優秀的家人子進宮而已。”劉徹說。


    是呀,衛子夫不就是她安排進來的嗎,隻是衛子夫最後不為她所用,這倒讓劉徹覺得平陽並不是要什麽好處,隻是純粹選人罷了,況且在眾人眼裏,平陽公主的身份已是金貴,她還能圖什麽呢。


    “那些家人子,皇上都去看過了嗎?”陳阿嬌問,心裏還是非常在意,即使不是衛子夫,哪一個家人子又有可能獲取他的歡心。


    劉徹心不在焉,白日已忙得不可開交,看書看折子看地圖已消耗盡了精力,陳阿嬌那連連幾個問題,已然問得他心煩氣躁,於是幹脆倒在榻上,重重歎了一口:“這些事原本都是你管的,怎麽一一來問我。有些乏了,先歇息。”


    劉徹閉著眼,勞累的身體很快睡了過去。陳阿嬌望著榻上的男子,心中一片酸楚。輕輕按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她深深失了口氣。


    她爬上床榻,躺在劉徹身邊,靜靜看著他。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右手撫上自己的臉頰,從眉到嘴,如果……如果可以懷一個孩子,像她更像他,那該有多好。想著想著,眼睛又酸起來,她擦擦眼角,閉住眼。


    可是,陳阿嬌如何都睡不著。想起白日裏的衛子夫,想起身邊的劉徹。她睜開眼睛,微弱的燭光撐著整個寢殿,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芳香。秋蘭說,這是安眠的熏香。


    熏香……她從來沒懷疑過自己殿中的熏香,這些香都是劉徹撥下來的。


    她望著正躺在身邊安睡的人,心裏一陣揪痛。她坐起來,小心翼翼繞過他,下了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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