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漪雲心知劉徹左右來往甘泉宮和海棠殿的原因,自己既已有了劉家血肉,那麽這種形式繼不繼續對她來說都沒多大關係,隻是聽到是去了披香殿,心底頓然悶了一口氣。


    這時,殿外走進一個宮女,低著腦袋,端著一個碗。夏漪雲聞到是藥香,則多看了宮女一眼,那人雖低著頭,卻也從眉目看出並不是前兩日送藥的,於是她問:“你是誰?新來的?”


    紅雲小心端著藥碗,謹慎跪在地上迴稟,略略抬首:“奴婢叫紅雲,剛從披香殿調過來。”


    “從披香殿調過來?”夏漪雲奇怪。披香殿的人怎麽會忽然被調到這來?現在披香殿最怕的應該就是宮人因為鬼魂之說跑光,衛子夫難道真心不要人伺候了?


    正想著,紅雲果然應了她所想的。紅雲說:“奴婢……奴婢不敢呆在披香殿,所以請綠珠姐姐將奴婢帶到海棠殿來做事。綠珠姐姐事忙,還沒向夏美人稟告,奴婢就自行來服侍夏美人了,請夏美人不要怪罪!”


    綠珠是自己身邊較為熟悉信任的宮女,既然她把紅雲帶來,那應該就沒什麽問題。想著紅雲說的這番話,夏漪雲嘴皮笑笑:“不敢呆在披香殿?嗬!也是,現在披香殿鬧鬼,誰叫你們主子做了不幹淨的事。”


    紅雲抬起來,兩眼含笑:“衛夫人已經不是奴婢的主子了。奴婢的主子,隻有夏美人。”


    雖是阿諛奉承的話,夏漪雲聽在耳裏倒是舒服:“倒是機靈會賣乖。拿藥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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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禦醫為劉徹包了傷口,再囑咐幾句後便離開了。劉徹也繼續呆在披香殿,絲毫沒有提起要趕去海棠殿的話。大殿們關著,殿兩旁各燃了幾架高高的燭燈,光線不算昏暗也不算明朗。昏昏黃黃又恰好看清人的臉龐,甚多了幾分柔美幽迷的誘惑。


    一到夜晚,衛子夫就後怕,自從夢見還是看見窗口那白影後,夜夜都不得安寧,非要有四五宮女守在內殿才能入睡。現在殿中並無宮人,隻劉徹與她共臥榻中,她覺得心裏的擔憂和害怕一下子少了大半,不由挨近伸手懷住他的腰。


    要不要說呢?隻要對他說想他愛他,就能得到這個最大的依靠。事情就會簡單很多。


    “不是說好安分睡覺嗎?”頭頂傳來一聲低笑,劉徹也將她摟緊了些,“雖然很想。但還是怕出問題。”


    衛子夫臉紅,她明白劉徹說的“很想”,也了解他說的“問題”。以前懷劉妍時,他也是如此,怕做“很想”的事。會腹中的那位出“問題”,所以甘願抱著忍著。


    衛子夫耳貼著他胸口,聽著他沉重有序的心跳:“你知道現在宮裏傳得最瘋的是什麽?”


    手指繞著她的長發,劉徹懶懶說:“不管是什麽,那都是口傳。一傳十,十傳百。估計也有十來個版本吧!”


    衛子夫從他懷裏抬起來,認真道:“不過我好像真的看到了。我並沒有害她,可能……她是來告訴我真相。”


    說這句話時。她的眼裏還有些恐懼。劉徹捧住她的臉頰,心疼極了:“別多想。幾日下來,你臉色都黃了許多,此事我定會徹查,你若還怕。明日我請高師給你寫一道符隨身帶著。”


    衛子夫搖搖頭:“不帶。帶了,宮裏又是一陣非議。”


    宮裏的非議還是讓她喘不過氣。劉徹越加心疼,輕輕捏著她的耳垂,歎息:“那怎麽辦?你夜夜睡不安穩。”


    衛子夫握住他撫摸的手:“你陪我,就好了。”


    動作一滯,劉徹直直盯著她,一雙眼漸漸轉驚為喜,按住她的後背壓近:“你說什麽?”


    衛子夫臉色更紅,渾身被他那雙眼看得發熱不自在,低下頭輕輕地:“你……你陪我,就好了。”


    這次,劉徹確定自己沒聽錯,衛子夫這是在留他,留他隻在自己身邊。一顆心跳的痛快,他猛地將她抱緊懷裏,高興激動:“衛娘。”


    衛子夫也從來沒有這樣緊張過,第一遍說那句話時是順著劉徹,第二遍重複時,心裏好像泛起一陣波濤,又好像心癢,又極其害怕他的反應不如所想。當他抱緊她喚她時,她鬆了一口氣,由心笑起來,揣著腹中準備好的話,到喉嚨口時又緊張起來,嗓子竟有些顫抖:“徹,今日我找你來,其實還有一事想說與你聽。我……”


    “皇上,皇上,皇上!”殿外忽然傳來楊公公急喊,打斷衛子夫後麵的話。


    劉徹不理他,翻過身兩手撐在衛子夫兩邊,在上麵對視她:“哪一事要說與我聽?哪一事?”


    “皇上!出事了,出大事了!”門外,楊公公聲音更近了幾分,聽起來似乎是趴在門麵上喊的。


    劉徹終於不耐皺眉,扭頭衝外麵問:“什麽事!”


    楊公公不確定裏麵是什麽情況,也不敢推開門,隔在外麵說:“海棠殿……海棠殿出事了!夏美人流產,禦醫已經過去了!”


    和衛子夫對視一眼,劉徹立馬起身合上衣。衛子夫隱覺不妙,不知是對劉徹的反應還是對夏漪雲。夏漪雲也懷有他的孩子,他這麽緊張也是應該,隻是她心裏怎麽也不高興。今夜原是她設法留住他,徹底成為自己的依靠,沒想到沒未說出口就被這事打亂了章節。但既然也聽到這個消息,不跟去看看也是不行的。於是她也合好衣服,劉徹已在門邊等著她,待她示意可以,他才開了門。


    大殿門一開,楊公公就退開兩步,一臉焦急:“皇上,海棠殿的人說,夏美人剛剛……剛剛流產了!陳禦醫正在查看原因。”


    劉徹已經繞開他,直徑想海棠殿走。楊公公也趕忙跟上,看見衛子夫也在,隻好停了兩步再跟在後麵走。


    此時夜已大深,海棠殿內仍是燈火通明。綠珠垂淚跪在宮人最前麵,一段磕著腦袋:“奴婢該死,沒有照顧好夏美人,害夏美人滑胎!”


    劉徹稍頓了一眼,徑直去了內殿。衛子夫匆匆掃了殿裏宮人,卻是沒發現紅雲的影子。她不是應該和綠珠形影不離嗎?她不是怕自己被加害嗎?再進到裏麵,她又是一愣。看到單獨跪在一邊的人,劉徹也眼尖認出來,驚訝道:“紅雲?你怎麽會在這兒?”


    衛子夫開始不清楚,綠珠在外殿說的那些話,是宮人慣有的恕罪,還是有心替紅雲脫罪。


    紅雲抬著淚眼,慌張望了衛子夫一眼,迴答說:“是衛夫人把奴婢調到海棠殿的。”


    那日是綠珠偏要帶走紅雲,紅雲也沒有反對,現下卻隻說是衛子夫調的,對綠珠一事自豪不提,停到耳裏著實變了味。衛子夫剮了她一眼,轉對劉徹說:“紅雲想跟著她姐姐綠珠,臣妾便允了。”


    紅雲臉色僵了僵,低下頭去。


    劉徹不再糾結這個問題,目光轉向陳禦醫。陳禦醫抱著藥碗嗅了嗅,拿小指點了殘液到舌上呷,臉色大變:“這藥,是墮胎藥啊!”


    墮胎藥?!夏漪雲滑胎,竟是因為墮胎藥!這手法如此明目張膽,是夏漪雲自己所為還是他人有意。從喝下藥到滑胎,藥性少說也要一段時間,為何這個藥碗用完後還擺在殿裏?一係列的問題冒騰出尖,那頭榻上的夏漪雲已經尖叫起來:“墮胎藥!我本以為是我福薄才滑了孩子,不想是被有意加害!紅雲,你為什麽要害我!”


    紅雲緊低著臉,腦袋甩出眼角兩行清淚,大哭道:“奴婢不知!奴婢將藥端迴來,從未讓人碰過!”


    禦醫殿今日是陳禦醫當值,出了這樣的事他已然惶恐不及,聽紅雲這樣說,他立即跪倒在劉徹跟前:“皇上,臣並不是想推卸禦醫殿的責任,隻是夏美人安胎藥一事,是經過臣再三檢查的。安胎藥從禦醫殿到了海棠殿卻成了墮胎藥,此事之中定還有隱情!”


    劉徹又怎麽聽不出陳禦醫話中含意。陳禦醫是宮裏的老禦醫了,當值三十年,並無一例出錯。藥是他親自檢查的,如果在禦醫殿沒有錯,那麽就是途中或是到了海棠殿出了錯,而碰過這碗藥的人,隻有紅雲。這也是紅雲自己承認的。但若真是紅雲所為,為何她不為自己聲辯呢?


    “來人,先把紅雲押下去,不準任何人探望。如果被發現死在牢裏,她怎麽死的,你們就跟著怎麽做!”他的聲音平淡,卻帶著幾分冷意。紅雲,可不能像菱香一樣,在最關鍵的時候遭人所害。紅雲能不能活,看那些獄卒是更愛財還是更愛命,他覺得是後者。


    紅雲被帶走的時候仍在哽咽,兩眼哭得通紅,慌亂望了望衛子夫。榻上,夏漪雲倚起身,劉徹伸手挨上,扶她靠好。嘴角微微笑笑,夏漪雲動動唇:“皇上,嬪妾能和衛夫人單獨說幾句話嗎?”


    她沒有吐出讓劉徹安撫的話,說的這句,讓聽著的人感覺怪異。這隻有兩個可能,一是夏漪雲根本不在意劉徹是不是心疼她,因為她不愛他。二是她利用自己的骨肉,親手策劃了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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