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左右太監打著華蓋,擁著一人前來。劉徹對殿中大聲問,腳步不急不緩,目光從衛子夫身上慢慢定到夏漪雲身上。


    兩眼對視,夏漪雲即刻迎上,淚眼蒙蒙皺著小眉對劉徹控告衛子夫:“皇上,衛夫人拿一些胡編亂造的東西、說嬪妾偷了她宮裏的如意,想把嬪妾關進去!嬪妾身.賤不要緊,可腹中所懷卻是龍種,衛夫人如此豈非無顧藐視皇家血脈!”


    劉徹看了看殿中侍衛的陣勢,也對衛子夫說:“衛夫人,夏美人懷有身孕,現在讓她去牢裏,恐怕不好吧。”


    果然是疼愛有加!衛子夫眉梢一挑,便為劉徹:“那依皇上的意思?”


    劉徹摸著下巴,來迴走了兩圈,對她說:“朕認為,夏美人不會做這樣的事。朕之前賞了你不少的寶貝,但近日也給了夏美人許些。你丟的玉如意,朕也送夏美人一柄。”


    衛子夫諷笑道:“可夏美人並不知這柄如意!”


    劉徹眉頭舒展,點頭道:“那便是了,夏美人都不知這柄如意,又怎麽會偷呢。朕說要送她如玉,現在還沒有送。”


    竟是套她的話,衛子夫咬咬牙,低低問:“那這柄如意為什麽會出現在海棠殿?”


    看她激憤的眼神,劉徹的心情不自覺好起來。他剛才往長樂宮走了一趟,本想好好陪著太皇太後,奈何太皇太後將陳阿嬌從小到大的癡情事跟他說了一通,還怪他不知輕重,讓他好不痛快。這兩個月他誰也沒偏袒誰,誰先懷上誰懷不上,竟然也能怪到他頭上,實在覺得好氣好笑。走北宮時發現披香殿空空蕩蕩,便來海棠殿看看。果然看見衛子夫的影子。覺得她或許終於沉不住氣,他麵極認真說:“這個,就要好好查了。”


    既然要查,衛子夫於是認真道:“臣妾有證人,或者她能提供一些線索。”


    劉徹微詫,立刻道:“把人叫來。”


    衛子夫點點頭,吩咐宮女把菱香叫過來。劉徹看著她氣急敗壞又極其認真的摸樣,由衷覺得心舒喜悅。他先為夏漪雲說話,看看她的態度,不管如意是不是夏漪雲偷的或者誰陷害的。他心裏總算是有了另一個答案。既然她有線索,便順著她將事情解決。


    派去的宮女久久未歸,衛子夫在等得心急。正要派第二個去叫時,那宮女才匆匆迴來,她神情驚慌,顫巍巍稟告:“衛夫人,菱香……菱香她死了!”


    衛子夫心頭一摞。大驚:“死了?怎麽會!”


    宮女喘了口氣,皺著臉忍著淚眼:“奴婢去菱香房中找她的時候,看到她懸梁自盡,把她放下來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唿吸。”


    衛子夫深吸一口氣,身子有些發麻,低低喃:“她為什麽要死。為什麽……”


    劉徹麵色沉澱,緊緊皺起眉。此事非同小可,關鍵時刻卻死了重要證人。似乎是有人故意所為。當下場麵,衛子夫失了證人,吐氣的自然是夏漪雲。劉徹攬過夏漪雲的細腰,在她耳邊輕輕問:“衛夫人丟了玉如意,一時心急難免會受人蠱惑錯怪了別人。雲兒。你應該不會計較吧?”


    夏漪雲掃衛子夫一眼,微笑說:“既然是誤會。嬪妾當然不會計較。”她看向衛子夫,目光頓時變得尖銳,“隻是衛夫人以後可要三思而後行,嬪妾方才說了多少次了,嬪妾腹中有龍種,希望衛夫人不要動粗,可衛夫人不僅想把嬪妾關進牢裏,剛才居然還想使用杖刑!”


    劉徹當著她的麵摟夏漪雲,她的目光無意在夏漪雲腰上不時掠過,心中不知其味,沉沉說:“方才是我衝動了,給夏美人賠個不是。”


    夏漪雲仗著劉徹的立場,不依不饒:“至於那個所謂的證人,在場的誰也沒見過,不知是不是確有其人,還是有人已經當機立斷滅了是非之口,好讓此事不了了之。可是這樣看來,這件事似乎更加嚴重了。衛夫人,你說是不是?”


    雖不明說,卻直意指向她。衛子夫心頭更不是滋味,直直對上夏漪雲的眼:“此事,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夏漪雲故意往劉徹身上挨了挨,含著笑:“那嬪妾就等著衛夫人的結果。”


    衛子夫離開海棠殿的時候,劉徹還在那。等到她剛進披香殿,後麵就傳來楊公公尖銳的細叫聲,殿中宮人均跑到道旁下跪,一個人影從大門外的陰影轉出,投入熾烈的陽光下。感覺到頭頂劇熱,他邁大腳步,身後打著華蓋的太監跟他不上,被甩在後頭,直到他進了殿也沒有擋到一絲熱光。


    劉徹站在殿中,笑盈盈望著她。她低身請拜,卻是一張不情願的臉。劉徹屏退左右,到殿前灌了幾口茶。身後,衛子夫忽然問:“皇上此次前來,是為了何事?”


    她的語氣毫不客氣。劉徹並未放在心上,笑笑說:“跟你查如意之事。”


    “堂堂一國之君,居然拿騙人的話來下套子!”想到剛才的事,衛子夫氣不過說道。而後又發覺自己失言,暗暗瞥了劉徹一眼,看到他並沒有因為這句話產生任何的生氣,她鬆下一口氣。


    反而劉徹腳步輕快的踱到她麵前,說:“我可沒騙人,我說要送她一柄如意,可沒說已經送了。倒是你,既也知道她不曉得這如意,為何還要為難於她?”


    衛子夫胸有成竹爭辯道:“那如意就從她殿裏搜出來的,幾十雙眼睛都看見了,這還能造假?”


    劉徹卻說:“造假造假,既然要造假就一定要造得真。”


    從海棠殿開始,他的句句都護夏漪雲,衛子夫忽然感覺自己很是委屈,氣怒道:“你這般信她,這件事恐怕是查不下去了。可憐菱香枉死,我卻不能給她一個交代。”


    “你想想,夏美人已經懷孕,何必再做這樣的事讓自己受罪?”劉徹還是說著自己的想法,看到衛子夫眼裏的憤怒,馬上轉了笑臉去拉手。


    衛子夫的臉憋得發紅,甩開他氣急敗壞道:“你為什麽那麽相信夏美人?也許……也許她就是仗著懷孕這一點胡作非為?”


    “不管是不是,此次你實在衝動。僅憑兩個宮女打架,一個宮女訴苦就認定是海棠殿所為,小心你是中了別人的圈套。菱香的死,太突兀,你就不覺得蹊蹺……衛娘,你怎麽了?”劉徹實想給衛子夫分析其中疑點,不想此時說給她聽,她是越來越氣,看到她麵容一緊,扶坍了屏風,他心頭一晃,緊張抱住差點摔過去的她。


    外麵的王初顏聽到動靜,立馬跑了進來,扶衛子夫到坐墊上挨著,對劉徹說:“衛夫人可能是動了胎氣,奴婢馬上請禦醫過來!”


    說完,立即出了披香殿。劉徹才反應過王初顏的話,喜極而上,輕輕摟著她:“有了身孕,怎麽都不告訴我?”


    她一眼也不看他,捂著胸口喘氣,方才若真摔下去,這一胎還不知是不是又要夭折腹中。她想著,又想到這兩個月來宮人對披香殿的冷漠,抱怨道:“這兩個月,你有關心問候我嗎?”


    劉徹有點高興:“你是在怪我沒來看你?”他晃了晃她的肩膀,臉貼著臉頰,“好了,我們不談不高興的事。”


    衛子夫躲開他貼上來的臉,迴眸淡淡掃了他一眼,方道:“我可沒有不高興,是太皇太後要更不高興了。一個夏美人還不夠,又多一個衛夫人,自己中意的卻怎麽也懷不上。”


    說到此,劉徹顯得沉靜無奈,告訴她:“我已經不再對皇後用藥,她會慢慢好起來的。”他又想了想,打算解開這兩個月的誤會,於是問,“你不好奇這兩個我都幹什麽去了?”


    “甘泉宮,海棠殿。”她淡淡吐出兩個地方。這兩個月,就算她不打聽,王初顏不打聽,看著宮裏人的臉色便知了。哪個宮得寵,哪個宮的宮人臉上就有光。


    “嗯。”劉徹承認,再問,“兩個月,可過得清閑?身子都大好了吧?”


    衛子夫原本以為這是劉徹無聊尷尬說的,無意將話再過了一遍猛然覺得這中有意,迴頭詫異望向他,猶豫不定:“你……”


    劉徹緩緩開笑,眉眼向她腹部挑了挑:“迴來後,你身體一直不好,不找個時間好好養怎麽行,有些事就交給別人去辦吧。”


    衛子夫還是沒能及時明白過來,滿眼狐疑的盯著他,匪夷所思:“你是說……”眼光忽然一沉,“那如意的事……”


    劉徹立馬搖頭無辜:“那件事,我可真不知情。今日不過是碰巧過去,沒想到你就在那教訓人。”他坐近些,話鋒忽然間扭轉,“太中夫人有喜了,你知道嗎?”


    衛子夫肩膀一僵,神色短短蕩漾,目光縮了幾分。劉徹的心口跟著她這反應頓時悶著一股氣,扳近她的身子,語氣漸漸沉了下去:“你這是高興還是難過?”


    “你在試探我?”她兩眼錚錚,反問他。


    鬆開手,他的聲音裏忍著什麽:“你是他名義上的姐姐,你若不知道,豈不是笑話。至於試探,是有那麽一點。現在我知道了。”


    衛子夫追問:“知道什麽?”


    微微別轉頭,他強忍住眼中的黯然,強笑道:“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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