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低低“哦”了一聲,對外叫道:“把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請進來。”


    “喏。”殿門外宮女發抖應了一聲。


    不久,太皇太後與王太後便步進殿來,聞到殿裏的血味首先拿帕子捂了鼻子,再往殿裏探了探。劉徹上前,將那抱著嬰孩的小太監再招了過來,對二人說:“皇祖母、母後,這就是丁美人生的孩子。”


    小太監一眼都不敢看自己臂彎上哭著的孩子,直直盯著太皇太後和王太後的裙角兩額冒汗。太皇太後湊過來一看,“啊!”地驚叫一聲。


    一向拜佛迷信的太皇太後被所見的嚇得一跳,這……這就是自己日思苦盼的太孫嗎!太皇太後在那一眼後立馬認定這是上天派給大漢的災禍,拿著袖子擋住這繈褓中的臉,連連道:“怪胎,怪胎……不能讓他出現在這個地方!這哭得、哭得是在擾人!”


    王太後也是看了一眼,詫訝之餘還算鎮定,扶著太皇太後望向別處。小太監抱著嬰孩退下站在一邊。劉徹迴頭看向那地上的一對父女,英惶冷僦的臉上不帶一絲感情,不緊不慢地下令:“好,那麽朕就先讓丁美人和那孽障禁足紫堇殿,任何人都不能來往!”


    聞此,丁盈盈徹底跌坐在地上,眼裏纏著血絲和淚,嘶聲叫:“不!你們不能這麽對我!”她抓住丁祿成的手掌,指甲劃出一道道血跡,向他求,“爹,你救我,救救我!”


    丁祿成甩開她的手,看著手背上的紅血對她痛心不已,無奈歎:“唉!誰讓你生了這樣一個怪胎!”


    劉徹再著了那兩人一眼,轉頭離去。丁盈盈大哭,撕心裂肺,癱軟在地上,像一朵幹枯的花。衛子夫呆站了片刻,最後也離開紫堇殿,當跨出這片隨風凋碎的紫堇前花院時,她心裏默默歎息:當初承諾保你安全地生下孩子,現在也的確母子平安,不過那時卻沒有保證後來會發生的,即使那都是安排好了的,那都是在等著你自己跳進去。抱歉!


    紫堇殿怪胎出生後的兩日內,宮裏宮外開始一係列的變故。為丁盈盈接生的產婆無故死於自己家中,江禦醫自盡於自家書房,紫堇殿的宮人亦是死的死,失蹤的失蹤。這一連串的怪事擾得太皇太後不得安寧,她再次向劉徹說起怪胎災禍一事。隨即,劉徹就頒了一道旨意:丁盈盈與其子入住永巷冷凝軒,今生不得再出永巷!


    永巷冷凝軒是何處?


    冷凝軒為永巷最偏處,那地方還有一棵傳言月十三的樹,這棵月十三也便是當年衛子夫移花接木之物。有了月十三這個傳言,冷凝軒無疑成為皇宮中最詭異、戾氣最重之地,丁盈盈被搬移至那兒,可見太皇太後對此是有多麽的忌諱。


    丁盈盈搬至冷凝軒的那夜,劉徹來到披香殿。


    劉徹進到內殿,衛子夫已經沐浴更衣,正坐在榻上撫著半濕的長發若有所思。他輕輕走了過去,暖黃色的燭光下,那溫婉柔美的臉上略有憂愁,水靈的大眼呆呆望著床榻一角,那樣的目光讓人疼惜。她身著一件白色的睡寢春袍,周身散著微微光暈和淡淡花香,細致的脖頸嬌嫩誘人,忍不住要人一親芳澤。


    或許遮擋了那案台上的燭光,驚動了那榻上的人兒,她一下子迴過神來,看到他後,目光裏的驚嚇緩緩退成平日他常見的淡然。他心裏對此不痛快,兩步坐在榻上,看著她。


    衛子夫見到他一直望著自己,於是低下目光看向那靜止的殿簾,他沒有問,她卻靜靜陳述:“那孩子是青弟從南部國一對流浪夫妻那預定買下的,丁美人的兒子現在也由他轉到宮外去了,那地方離都城甚遠,人家也安得好。至於丁美人生產那日,所在紫堇殿的人,他們的下場皇上都看到了。這件事是徹底結束了,皇上不必再掛心。”


    劉徹點點頭,露出一點微笑,慢慢說:“很好,陳竇兩家現在已經有所動搖,不像從前那般堅不可摧。這都是你的功勞,你想要什麽獎勵?”


    聽到他滿意的語氣,衛子夫一時感覺悵然。她做了這麽多,那樣不惜一切,連對或是錯都沒有去顧慮,他的獎勵?她從未想過。她想的……隻是那個報仇!對,隻有報仇雪恨,讓那個人活著比死了還要痛苦一百倍一千倍!而丁盈盈,不過是座小小的橋而已,過河拆橋,有何不可,況且她也實在留不得。要怪,隻能怪她不甘寂寞。


    當初劉徹不拆穿她懷孕之亂,那是因為有損皇家顏麵,更是因為還有最重要的目的。在她有孕之時除去腹中胎兒,隻會讓她一時痛苦。但若讓她順利生下……俗話說母憑子貴,可偏偏她隻能是母憑子賤。神鬼之說無人敢鐵定,更何況太皇太後是迷信之人,隻要她認為丁盈盈生下的不是人,這樣才能理所當然地斬草除根!而當初用丁盈盈來對付陳阿嬌,更是進一步加急陳家和竇家的關係,雖然兩者如今還是往來甚好,卻在隱隱之間參了別的雜質。現在丁盈盈因怪胎而被關進冷凝軒,竇家無疑會很快失去一個得力助手。


    劉徹步下的這一招……果然心狠。十個月前裏對丁盈盈的百般照顧,全然是為了等這殘酷無情的一刻罷了!而她衛子夫不過是他手上一把得意的劍。


    她長長籲了一口氣,說:“我想要歇一歇。”


    麵前的身影忽而沉默,氣氛漸漸冷下,案台上的燭火不停跳動,仿佛在宣示著誰的不安。她抬起頭瞧了他一眼,隻見他正端詳著自己,那對深眸安靜又幽遠。她低下頭,竟神差鬼使對他問了一句:“皇上,我可以和你說說心裏話嗎?”


    這句語畢,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正要反悔,劉徹竟點頭說:“好,我聽著。”


    他又坐進榻裏一點,認真等著她。她忽然覺得十分緊張,本想隨便捏造幾句了事,卻對上他的眼睛時又頓時語塞。她輕輕喚了一口氣,對自己萬分無奈,苦笑起來低低說:“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一點兒都不喜歡。我從前不是這樣的,你相不相信?”她快速著了他一眼,他還是保持原來的樣子看著她,她有些窘迫,急急又補了幾句,“你當然不相信了,你從來不曾遇到過從前的我,你怎麽會知道,你怎麽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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