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太皇太後果然招了衛子夫見麵。


    衛子夫驚疑,揣測不安,還是趕緊往太皇太後處走。那座簡潔的大殿樸素又不失威嚴,她遠遠往裏麵看,看見坐在殿頭的太皇太後麵色焦白,右手輕輕揉著肚子。心中狐疑,又看見有一宮女從大殿出來,衛子夫便讓人將她拉到一道,低問她:“太皇太後身體不太好?”


    宮女向她福了個身,點著頭,萬分苦澀:“太皇太後這兩日不太舒服,肚子常常泛疼,奴婢要請禦醫,太皇太後不讓。”


    衛子夫又問:“兩日前,太皇太後可吃多了什麽?”


    宮女想了想,迴答說:“就是進貢來的閘蟹,太皇太後喜歡,便頓頓讓人做了來。”


    衛子夫了然,放她走了。然後帶著王初顏悄悄折出長樂宮,往尚食殿去了。


    太皇太後不請禦醫,心中還是裝有防備。她定在擔心,若有人伺機手腳,丟了自己的權位是小,就怕另有人借機想辦法引起軒然大波。太皇太後重陳家,重大漢,自然也重劉徹,隻不過她以自己的身份看後.宮,陳阿嬌和衛子夫儼然成了兩派。


    有時候,不想要的事情就這樣無可奈何地發生了,自己所站的位子也不得不發生改變,最終的結果是無法抉擇。


    半個時辰後,衛子夫再次迴到長樂內宮,剛邁進殿子,就聽見上頭傳來一句話:


    “這麽久才來,你讓哀家好等啊!”


    太皇太後麵色陰沉,那一眼忽然注視到王初顏手上的碗,問衛子夫:“這是什麽?”


    衛子夫拿過玉碗,踱步上前,跪在太皇太後的案桌前,端著婉和說:“這是臣妾為太皇太後準備的涼湯。”


    太皇太後不信,冷笑著,聲音高了幾分,有點生氣:“涼湯?好端端的怎麽會給哀家準備涼湯,況且長樂宮每日都有涼湯送來,你根本不用費心。這到底是什麽?”


    衛子夫舀著清透的汁水的動作頓了頓,無奈將玉碗放在案桌上,抬頭笑:“閘蟹性寒不可多食,太皇太後這是中了蟹毒,臣妾親自搗了蓮藕汁,可以治愈你的不適。”


    太皇太後沉下目光著了一眼衛子夫,又將目光定定注視在玉碗裏的蓮藕汁,沒有動作。


    見她如此,衛子夫端迴玉碗,說:“臣妾先嚐一口。”她舀起半勺蓮藕汁,緩緩飲下,兩眉皺了皺,朔而又含起笑,“味道有點澀,不過太皇太後可以放心了。”


    太皇太後在她臉上看了半刻,眼神示意宮女。宮女立馬上前,端起玉碗,一勺勺緩緩送到她嘴邊。太皇太後喝了半碗,搖搖頭示意放下,肚子裝著半碗蓮藕汁,清涼之意漸漸散開,腹中的感覺也淡了許多。


    她平下緊皺的眉頭,麵有緩色,問衛子夫:“這是什麽偏方,你怎麽會知道?”


    衛子夫溫婉含笑,解釋說:“臣妾自小在民間長大,家居湖旁,也時有吃蟹多而中其毒,父母便采蓮藕,搗生汁給臣妾飲下,臣妾看得多了,也便學下了。”


    太皇太後麵有所思,沉靜片刻苦苦發笑:“有人巴不得哀家快點死,哀家對你無好意,你從心底就不記恨哀家?”


    聽到這,衛子夫看著麵前這個老人,心裏有些難受。這個人苦苦鬥爭了一生,輔佐漢文帝統一大漢,威震前朝,如今坐在這個位子,本該頤享天年,卻還是被人卷進無休的爭執,她要的,不過是大漢王朝的延綿不息,不過是極力守住漢文帝辛苦做下的繁華。


    衛子夫心中歎息,垂下眼眸,低低說:“臣妾心知,太皇太後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劉家,為了大漢。臣妾聽過太皇太後的故事,對您也充滿尊敬。隻是……太皇太後不太歡喜臣妾。”


    太皇太後遲疑了一下,然後不緊不慢說:“對於後.宮,哀家一視同仁,不過的確是寵愛皇後多一些。你身為妃嬪,比皇後先懷孕實在有違我心,不過哀家不想出現像上次一樣的事情。”


    太皇太後所說的上次事情,是指劉徹為張鴛在長樂宮公然與太皇太後爭執一事。看來,這件事對太皇太後影響極深,她也是疼愛劉徹的,所以對同樣的事情遲遲不再動手。不過從她的話中,衛子夫還是察覺到她今日真正的目的。為了劉家嫡庶?為了大漢皇儲?


    可是……她衛子夫沒有如此廣大的心懷,陳阿嬌更沒有。衛子夫垂著眼眸,猶豫片刻,終還是坦言:“臣妾明白太皇太後苦心。但……臣妾和皇上想的一樣,恕臣妾無力為太皇太後排憂解難。”


    太皇太後眼神沉頓,久久注視在她身上。衛子夫垂著眼,片刻後微微含笑,仰起下巴與她對視,眼中竟無半分懼然。其實衛子夫心中,還是十分懼怕的,她所麵對的,是當年讓漢文帝盡數傾心,讓滿朝文武尊敬尊愛,整整影響著三代帝王的太皇太後!以她的閱曆,早就看透後.宮女子心中所想所念;以她的能力,隻要心生一念,就可以讓一個人悄然無息地絕對消失。


    可是要在這裏存活立足,是不可成為誰的俘虜,除了皇帝!衛子夫僵沉著起,努力含出極自然的笑意:“聊了那麽久,臣妾還不知道太皇太後招臣妾來,是有什麽吩咐?”


    太皇太後收迴目光,說:“也就是聊天,你迴去罷!”


    衛子夫站起身,盈盈行了退禮,款款而去。太皇太後望著她的背影,對於她方才的大膽,竟不感半點怒意。


    走出長樂宮,衛子夫終於鬆了一口氣,眉宇之間難掩一絲慮色。暗暗搖首一聲籲歎,轉步迴向披香殿。


    還未到披香殿,就有太監搬著幾盆開得正好的牡丹出來。衛子夫奇怪,快步進前,披香殿院子裏的花草竟已被搬了去一半!那邊,王初顏攔下兩個正在抬樹的太監,大問:“這是做什麽?”


    太監抱著大樹盆底,咬著牙吃力道:“皇後娘娘吩咐,衛美人身懷有孕,最好不要聞這些花香,所以命奴才們都除去。”


    王初顏一聽,頓時來氣,大聲道:“把這些花草都搬走挖光了,披香殿的院子空空蕩蕩,失了原有的雅致不說,就讓衛美人這樣對著這片黑泥巴?!”


    太監眨眨眼,為難道:“這……奴才隻是奉命行事。初顏姑娘就不要為難奴才了。”


    衛子夫走上前,示意他們先把東西放下:“這些花開的正好,就這樣移走就可惜了。迴去告訴皇後,本宮謝過她的好意,這些花草影響不了什麽的。”


    太監忽然撲在地上,不停磕頭,帶著許些哭腔:“皇後娘娘吩咐奴才們了,若是做不好,奴才們的小命……衛美人就放過奴才們吧!”


    王初顏怕兩人傷著衛子夫,立馬站到她前麵攔下兩人,衝聲道:“大膽!衛美人可沒有要你們的命,竟敢這樣威脅衛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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