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翎說著說著感覺某人忽然安靜下來了,轉眸看他,就見他臉色不是很好的樣子。


    “嗯?怎麽了?”


    周景安沉默不語。


    薑翎也不催他,因為她知道周景安如果想說一定會說的。


    話說迴來,這也算是周景安眾多優點中的一個了。


    那就是完全不會有話不說,或者是自己生悶氣,嘴也是完全長著的,會說話,會問問題,也會解釋,所以兩人從來沒有誤會,哪怕有,也絕對不會過夜。


    果然,周景安默默開了口。


    “你是不是在計劃著離開?”


    薑翎愣了。


    他是怎麽得出的這個結論?


    她轉念一想,有些明白過來了,無奈一歎,實話實說:“暫時沒有這個想法。”


    這是真的,她沒想離開,至少現在沒想這件事情。


    至於之後......


    薑翎低眸。


    再說吧,之後的事情現在先別煩惱。


    至少現在周景安的攻略進度還沒到百分之百。


    周景安眼神黯淡下來,抿唇不語。


    她說的是暫時。


    之前說的也是暫時。


    她隻是暫時不會離開,沒說永遠不會離開。


    他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惴惴不安,忽上忽下,隨著她的話飄上去,落不到實處。


    薑翎看他一眼,輕聲說:“我沒辦法騙你,周景安。”


    “我知道。”


    他明白。


    至少薑翎還會和他說實話,而不是編造美麗的謊言來騙他,結果不知何時就忽然離去,讓他尋不到蹤跡。


    如果是那樣的話。


    他想,他可能會瘋。


    周景安鼻尖泛酸,怕自己又在她麵前落淚,掩飾般的抱住她,將臉背到她身後去。


    他想開口說他沒事,說他可以等她,等她哪天能夠心甘情願的留下來,或是告訴他,那個什麽傻乎乎同意她留下來了。


    隻是嘴唇張張合合的,卻也無法開口。


    怕一出聲就哽咽。


    薑翎無聲輕歎,她自詡對他還是有幾分了解的,現在肯定是偷偷掉眼淚呢吧。


    她捏捏他的手指,“周景安,你是不是哭了?”


    周景安用另一隻手快速撇去眼角的淚珠,倔強道:“沒有。”


    可是稍重些的鼻音出賣了他。


    薑翎無奈又想笑。


    就是打死她也想不到,周景安會是個哭包啊。


    她強硬的把他的臉扭過來,果然就看見了他一雙通紅濕潤的眼睛。


    薑翎抿唇,盯著他看。


    不得不說,哭起來真好看。


    她輕咬唇瓣,感覺昨日的腫痛消散不少,心裏想著,嗯,還能接受新一輪的“哄人”。


    於是,手指勾著他的下巴拉近,輕吻。


    “翎兒?”周景安有些懵。


    薑翎眨眨眼,又在他眼睛上落下一吻,輕聲說:“我在哄你。”


    周景安感覺到眼睛附上來的柔軟,聽見她的話,嘴角忍不住向上翹起。


    馬車平穩的行駛,周景安手指緩緩蜷縮,猶豫道:“能不能......迴家再哄我?”


    在馬車裏,外麵就是熱鬧的街道,很不自在。


    也......放不開。


    薑翎笑了,“要求還挺多。”


    她快速的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放開他坐正,“那就迴家再親。”


    周景安笑容放大,忍不住緊緊抱住她,呢喃細語:“嗯,迴家。”


    -


    八月的最後一天,半夜三更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一直下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午時才堪堪停下。


    等到雨停了,薑翎先去花園裏看了看周景安種的那些花。


    還好,昨晚葉鬆和紫珍他們就緊急搭了個架子在上麵,隻是一些枝葉被打落了,那些幼小的花骨朵完好無損。


    薑翎正細心的給那些花草培土,葉鬆小步子跑進來。


    “少夫人,何大夫來了。”


    什麽?何最?


    薑翎一愣,有些驚喜。


    放下小鏟子就追問道:“在哪兒?”


    葉鬆笑著迴:“在府門口呢。”又接了一句,“他說什麽也不肯進來,偏要在外麵等您。”


    薑翎迴屋洗了個手,一路朝府門口去。


    在路上聽葉鬆講了原委。


    這一場大雨將何最的茅草屋給衝塌了,他起夜時發現屋頂搖搖欲墜,趕忙迴屋拿了書畫和幾本寶貝的醫書躲了出來,眼看著脆弱的茅草屋“轟”的一下倒塌。


    “不過還好公子早就安排了人在暗處保護,幫著一起收拾了,勸著人下山了。”


    他撓著頭繼續說:“起初何大夫還不願意呢,說什麽都不肯下山,是他們好說歹說才鬆口。”


    於是何最就帶著他那些緊要的寶貝,坐著侍衛尋來的馬車緩慢的下山了。


    雨大路滑,又是夜裏,怕出事,幾人走的慢,所以這時候才到。


    薑翎點點頭,讓葉鬆給那幾個侍衛發些銀子,讓他們趕緊迴府休息一下。


    正說著,出了府門就看見寬闊敞亮的周府門口站著幾個人,全身上下或多或少沾了不少的泥汙,那輛臨時找來的馬車也是髒兮兮的,有些狼狽。


    薑翎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大門遠處角落裏的何最。


    懷裏抱著個大大的木盒子,包著兩層舊布,寶貝的緊。


    連夜趕路疲憊不堪,加上心情不好,臉色不太好看。


    更別提他散亂的發髻和髒汙的衣袍了。


    薑翎看著他倔強、煩躁的麵孔,不由得笑了。


    “何大夫!”


    她愉悅的歡唿聲吸引了何最,見他望過來,薑翎快步往那邊走。


    何最瞅她一眼,板下臉來,冷聲道:“走那麽快幹什麽,摔一跤就老實了。”


    說著就站起身,抱著箱子走過來。


    薑翎乖乖的放慢腳步,揚著笑臉,“好久不見,何大夫有沒有想我啊?”


    何最輕哼一聲,沒說話。


    這時候薑翎才發現旁邊還站著幾個人。


    有夏芷嫻身邊的丫鬟菊華,還有江嵐身邊的貼身丫鬟,就連周柯和周懷信身邊的親近小廝也過來了。


    站在一旁有些無所適從,正為難的看向薑翎。


    菊華上前一步,行了一禮,“少夫人,老夫人和夫人想請何大夫進府裏,可是......”


    薑翎瞧一眼何最,他把臉撇向一旁,不說話。


    不願意進去是吧。


    何最醫好了周景安的毒,別說其他人了,就連皇上的傳召和封賞都不收,更別提走進這周府了。


    之前夏芷嫻和江嵐就命人送了好些東西過去,無一例外都被原封不動的退了迴來。


    還是後來周景安說何最治病救人的規矩,說他會依著他的意願報答恩情,好說歹說才打消了幾人要上山去道謝的打算。


    否則依著何最的脾性,怕是要渾身不自在了。


    薑翎看一眼菊華,讓她稍安勿躁。


    轉身笑著說:“何大夫,進府裏坐坐吧,換身衣裳吃個飯,別再染了風寒。”


    何最撇撇嘴,“我不去。”


    一旁的幾人都麵露難色,求救般的看向薑翎。


    薑翎看著何最,發現他抱著木箱子的手正下意識的扣弄著箱沿,心下了然。


    何最確實不喜京城,但是依著薑翎對他的觀察,他對周家並不排斥,否則也不會給周景安解毒了。


    再看他眼底微不可察的無措和無所適從,怕是多年住在人煙稀少的雲霧峰上,猛然進了京城,有些不適應吧。


    何最不是不願進府去,而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薑翎剛想讓菊華他們先迴去稟報,就見周柯、江嵐和夏芷嫻已經出來了,周嫿安也跟在後麵。


    於是她清楚的看見何最眼底的慌亂更甚。


    薑翎趕忙走上前去,幾人已經和顏悅色的邀請他進去休息,何最站在原地不動,有些躊躇,嘴唇囁嚅,卻不知該開口說什麽。


    場麵一時有些凝滯。


    薑翎開口說,“祖父祖母,娘,何大夫路途勞累,要不我先帶他去客棧休息好了。”


    江嵐不認同的擺擺手,“那怎麽行,都到家門口了自然是要住在家裏。”


    薑翎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趁機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又直起身子堅持道:“祖母,你們還是先迴去吧,我來招待何大夫就好。”


    順勢衝著周柯和夏芷嫻眨眨眼。


    江嵐沉默片刻,鬆了口,“好吧,那改日一定要請何大夫聚一聚。”


    薑翎把幾人哄了迴去,悄悄觀察何最,發現他眼底的不自在消散了不少。


    她揚起笑來,“何大夫,走吧,我帶你先好好休息一下,然後帶你去玩兒。”


    何最神色不自然,冷硬道:“你說的那個小院子呢?”


    說著從箱子裏的醫書裏抽出一張紙條來,哼聲:“你不用管我,我自己能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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