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司亭循著視線看過去,看到的是一排共享輪椅。初澄笑著:“要不,麻煩喻老師推我一段?”喻司亭未猶豫,直接掏了手機出來。“你還真掃啊?”初澄見他的動作有些詫異,“我還以為你會罵我一句,然後說這樣不吉利……”喻司亭聞聲笑笑:“你人都住在醫院裏了,還講什麽吉利不吉利。”嗒掃碼授權,一輛共享輪椅的輪鎖已經解開。“請坐吧。”喻司亭伸臂邀請。已是晚秋,院子中的落葉被風幹曬脆。輪椅被人推過時,會發出吱嘎吱嘎的碾壓響聲。初澄坐在椅上,把下頜埋進衣領,閉著眼睛享受陽光。“原來這就是老年安逸的感覺。”他深吸一口氣,爽冽的秋風入鼻,沁入肺腑,讓人精神抖擻。喻司亭站在背後,垂頭看向發出感歎的人。他長得真得很好看。一副幹淨的少年模樣,精致、溫柔,仿佛配得上這世間所有的美好詞匯。注視片刻後,喻司亭緩聲開口:“開心啊?”“恩。”初澄揚揚唇角,玩笑道,“年紀輕輕就找到個願意幫我推輪椅的人,多不容易啊。”喻司亭也迴以揶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了?那邊好像有賣烤腸和紅薯的攤子,要不要我推你過去聞聞味兒?”初澄好不容易忘卻一點的饑餓感瞬間又席卷了上來。他管不了意境,倏地睜開眼炸毛道:“哎呀,你煩不煩啊!”逗弄成功,喻司亭心生愉悅,推著他走向更開闊的地方。深深秋景中,一坐一推的身影隻顧笑鬧,絲毫不在意會被醫院裏其他看熱鬧的病人編排成什麽樣子。作者有話要說:[陰鬱大佬和他的殘疾小美人]大哥:早知道你喜歡輪椅,我還用得著換好幾輛車去載你嗎?第33章 “明明才22歲, 不是在病房裏撅著,就是出門坐輪椅,你自己倒還挺享受的。”喻司亭推著初澄在醫院前園裏慢慢地走著。“這和年齡有什麽關係?”初澄安逸地坐在椅上, 邊唿吸新鮮空氣, 邊欣賞著秋景, “隔壁床的孩子才17歲,不也成天撅在床上嗎?”喻司亭說:“人家是割了痔瘡。”“啊?難怪他不好意思說。”初澄迴憶起小病友當時的別扭神情, 想了想後詢問,“但你怎麽知道的?”“剛才在醫生辦公室,無意間聽到護士準備帶他去做烤燈理療。”初澄唏噓:“也怪遭罪的, 做了手術還沒有家裏人陪著。”喻司亭聽著他的話音, 稍稍放緩了前行的動作:“我有時候真是挺好奇的。你對別人的這些細膩心思怎麽就用不到自己身上?”“我和他不一樣啊。我是成年人, 如果能在不驚累年邁父母的情況下就治好身體, 平安健康地迴到他們身邊,我隻會慶幸。但他明明想得到家人的陪伴,實際卻沒有, 心裏肯定隻有委屈。”初澄分析得很自然。他那種在不經意間就展露出來的同理心,聽似簡單,卻必要有骨子裏的溫柔和豁達做支撐才能做到。喻司亭耐心地聽完, 低頭看向輪椅上的人:“所以你就師心泛濫,陪他玩了?”“說是讓他陪我玩更合適些。”初澄的雙眸彎彎, 笑得像隻狡猾的小狐狸,“那套樂高已經絕版了, 我之前花高價都買不到。”“初澄?”一聲從遠處而來的唿喚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循聲而去, 醫院的正門口處立著一位容貌端莊的女性。從樣子上來看她應該已有50歲出頭, 一身雅致的素色衣衫, 氣質高潔出眾, 在人群中也很好辨認。她盯著輪椅的方向,疑慮的眼神中還有些不可置信,確定沒有認錯人後立即快步走來。初澄一驚:“媽。”喻司亭徹底停下推行的動作,跟隨著禮貌地頷了頷首:“金教授。”脫口而出的稱唿讓初澄一愣,下意識地仰頭看去。他怎麽?已走到麵前的初母此時無心管顧其他人,隻是出於涵養點頭做了個迴應,便把目光落在兒子身上:“金恆說你隻是切除了直徑稍大的胃息肉,怎麽就成這樣了?”“媽,我沒事兒。隻是想下樓吹吹風但沒力氣走太遠,才掃了個輪椅坐。”初澄反應過來,連忙站起來向對方展示自己的健康,但他聲音卻因為底氣不足而越來越低,“您怎麽突然來了?”金教授聽過兒子的解釋稍稍放下心,可臉孔隨之一板:“你還好意思問。生病怎麽能不告訴家裏呢?還敢夥同金恆騙我。這就是你在電話裏說的一切都好,能吃能睡?”初澄心道糟糕。舅舅也太不靠譜了吧,說好的消息密不透風呢?身為母親最是了解兒子,金教授當即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開口道:“你不用露出這種眼神,他的賬我自然會找他算。”“媽~我……”母親的到訪實在太突然,初澄根本沒有時間想出任何借口。“看你這個樣子,也出來有一會兒了。外麵風涼,還是先迴病房休息吧,然後再好好想想該怎麽和我解釋。”金教授打量他一眼,“既然走不動就坐著吧,真是想要嚇死我。”喻司亭及時上前:“我來推他吧。”金教授遲疑:“這位是?”初澄忙答:“我的新朋友。和周師兄一樣,也是我在學校的同事。”“您好。”喻老師見初母剛才過於擔心兒子,這會兒才正式做起自我介紹,“我姓喻,與初老師同班共事。”初母的態度稍微緩和了些,語氣平端:“你也好,真是麻煩了。這孩子,做手術這麽大的事也不告訴家裏一聲。”喻司亭推著輪椅慢慢地朝迴走,微低著頭與其對話:“不麻煩,我們剛剛還說到這事。雖然他做得不對,但也是因為怕二老受驚奔波,出於一片孝心。”初澄和喻老師本就沒離開多遠,不過幾分鍾的直線路程,就已到了住院部樓下。幾人乘電梯上樓迴去,同屋的小病友又去做了理療,不在房裏。“這麽快就迴來了。”正巧,剛剛準許初澄出去放風的醫生查房經過,端著記錄本進來,“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吧?”“沒有。”初澄解釋,“是我母親過來探病了。”醫生也注意到病房中多了一位之前沒見過的家屬,善意地打了招唿。金教授順帶做起情況詢問,得知初澄目前的恢複情況一切都好。住院醫師又問了些許問題,告知病人從明天中午開始可以稍微吃些流食後,便離開了。“您聽到了,我都說了沒事吧。”初澄討好式地笑笑。初母卻不吃他這一套,正色道:“既然是無礙的小病,那更應該告訴我。你一個人在外工作,如果是我和你爸有事瞞著,你又會是什麽心情?”初澄小心地試探:“那我爸那邊……”“他正在參加作協會議,暫時還不知道。”初母歎了口氣,繼續說,“既然事已至此,也不急著說了,不然他也是要趕過來的。等到迴家以後,你自己去向他解釋。”看看看,開始雙標了吧。初澄的表情微妙:“我不告訴您的時候那麽生氣,現在卻又主動說不急著告訴老爺子。”“我雙標還不是為了你們爺倆?我這樣親自過來看過,總能放心些。”金教授說著向四處看了看。從剛才進門開始,她就在做情況視察了。但這間病房裏的東西一應俱全,沒什麽可挑剔的,就連擺在窗口的插瓶綠桔梗都還開得清秀頑強。“看來你舅這次還算靠譜。”視察過後,金教授得出如此結論。“就算有什麽是舅舅想不到的,喻老師也幫忙補全了。他之前在工作上就很照顧我,這次我生病更是上心。我說自己社恐,不想再告訴其他人住院的事情,他就來迴奔波。明明之前已經來探望過一次了,今天又特地送了東西過來。”初澄原本隻是想轉移話題,但細數起來時更發現喻老師最近幾天真的為自己忙碌了不少。“我還是在他班裏授課成績最差的那個合作搭檔,怪讓我過意不去的。”“那你之後更要好好配合工作,不要一直拖人家的後腿。”金教授說罷,轉向喻司亭,“喻老師看起來也很年輕,應該還不到30歲吧?”喻司亭點頭:“是。”“現在的孩子們個性昭著,年輕老師們管理班級不是件易事。我聽初澄說起過,你們的團體很有凝聚力……”因為金教授本身從事教育工作,又見對方比自己的兒子大不了幾歲,卻明顯沉穩老練,便會生出許多話題。趁著母親和喻老師相談甚歡,初澄偷偷摸出枕頭下的手機。舅舅已經發了許多條微信過來,詢問金教授有沒有來做突擊訪問。初澄自然不高興被“出賣”,心懷怨念地打字詢問。[舅舅怎麽迴事啊?您答應好的不告訴她。]金董很快發來迴複。[這事真的不是我主動說的。是她最近兩天總是聯係不到我,才從助理那裏問了行程。]初澄無聲哀歎。看來確實不能怪金董。他近日工作繁忙,可無論白天飛到哪裏出差,之後都會訂一張迴亭州的機票。母親一看行程,必然能猜想到是和她的兒子有關了。[初澄:那舅舅今天還迴來嗎?][金董:我哪敢啊?還沒露過麵就已經被埋怨過三遍了,說來說去都是怪我太縱著你。但你自己說你是怎麽威脅我的?這不就是夾板氣!][初澄:好好好,罪魁禍首是我。但您就不能過來勸一勸,順便把她接迴去嗎?][金董:反正今天我是不可能再出現在你們娘倆的麵前了。等會兒我還有個重要的會要開,秘書已經給金教授在醫院附近訂好了酒店。就先這樣吧。][天都快黑了,您上哪兒開會去?][舅,那我怎麽辦呀?][您別撒手不管啊,舅舅!]初澄連發三條求救信號,但聊天框中再沒有新迴複。剛說完這人靠譜,他就直接犯慫撂挑子了。初澄無奈,放下手機,看向了依然端坐閑聊的母親。他生在開明的家庭,自小無論怎樣調皮肆意都會受到寬容,唯獨說謊欺騙和不愛惜身體是母親的大忌。以金教授的思維和語言駕馭能力,她甚至不需要高聲訓斥,就能讓人悔愧得肝腸寸斷。先斬後奏做手術,還合夥欺騙這樣的事絕對不會被她輕易姑息。舅舅也是深諳於此,才會不顧“舅甥情”躲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