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朱棣卻沒有細想他所要表達的意思,隻是笑了笑道,


    “本來這也是父皇為我們準備的家宴,你我一同滿飲此杯吧。”


    真想再聽你叫我一聲“允炆”——


    心中這樣想著,卻沒能聽到對方這樣的迴應,朱允炆隻好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後退了一步。


    就在他剛剛退後,齊王朱榑端著酒杯、幾乎是撲到了朱棣的這張桌前,


    “四哥,七弟我要和你幹了這杯!”


    “好、好,”


    朱棣隻得連連點著頭、道,


    “不過、你就不能慢點兒喝麽?當心喝醉了、一會兒就不能賞月了。”


    “我的酒量大著呢,不會醉的。”


    邊說著,朱榑邊將自己的杯碰在了朱棣手中的杯上。


    看著他們無拘無束的樣子,朱允炆轉過身迴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卻無法從這些叔叔們的身上離開。


    他們真的沒把我放在眼裏吧,即使自己已經是儲君,可在叔叔們的眼中、自己始終不過就是個孩子而已——


    朱允炆的胸中有些發悶,卻又不能發泄出來。


    終於、時辰差不多了,一輪明月高掛在夜空中,朱元璋帶著大家一同走出宮門、來欣賞這如水般的月夜,朱允炆和朱棣很自然地一左一右伴隨在身邊。


    早已有太監內侍放好桌椅長案,上麵擺放著各式的月餅點心、水果甜瓜等食物,大家邊吃邊聊著。


    朱允炆時不時地會將目光投向坐在皇爺爺另一側的朱棣這邊,隻是奇怪的很,明明他二人離的很近,感覺上卻是越來越遠……


    中秋節過後,朱元璋擇日將諸皇子招集到奉天殿,將自己親自主持重新編撰修訂的《皇明祖訓》向大家宣讀,之後讓他們每個人拿到一本、並告訴這些兒子們迴去好好的讀讀。之後其他諸皇子均陸續地迴到了各自的封地,而燕王府這一家子人、卻是在京城中一直呆到過完了年。


    轉過年來,朱元璋將朱棣單獨叫到了禦書房中。


    向父皇請了安、磕了頭,朱棣起身侍立在一旁,朱元璋瞧了瞧他那畢恭畢敬的樣子,輕笑了一聲、指了指離他最近的那把椅子道,


    “坐下吧。”


    “謝父皇。”


    規規矩矩地坐了下來,朱棣在心中猜測著父皇叫自己來的用意。


    朱元璋又看了他一眼,問道,


    “你覺得允炆這孩子怎麽樣?”


    是“允炆”、而不是“皇太孫”麽——


    這種稱謂的微妙變化、令朱棣心中不禁一動,可實在又猜不透父皇在想些什麽,不禁有些躊躇。


    正在這拿不定注意之時,卻聽朱元璋又說話了,


    “棣兒,現在你我隻是父子之間的談話,你怎麽想就怎麽說好了。”


    話雖如此,但朱棣深知、在父皇麵前絕對不能亂說,便思考著、小心翼翼地道,


    “皇太孫是位寬厚的君子,而且善良仁孝,是皇室中的表率。”


    “是啊,”


    朱元璋表情上倒沒什麽變化,隻是輕哼了一聲道,


    “隻是他畢竟年幼,有時難免會對朝中事情有所誤判,另外、正因他的忠厚仁義,才會有輕信他人的可能,你身為叔父、必要的時候要加以提醒扶助。明白了麽?”


    “兒臣明白了。”


    朱棣連忙點了點頭答應著。


    朱元璋又瞧了他一會兒道,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看得出允炆對你還是很尊敬、也很看重的,將來我大明的天下就要靠你二人來守護了。過幾天、你們全家就可以迴北平府了,聽說北方那邊又有些騷動,到時候可能還得你去平定。”


    “兒臣定當竭盡全力。”


    並沒有聽到自己想聽到的信息,朱棣難免有些失落,可還是謹慎地迴答道。


    又停了停,朱元璋忽然揮了揮手,


    “好了,你迴去休息吧,哪天啟程迴去自己定,到時候也不必特地來辭行,北方邊境有你鎮守,為父也就放心多了。”


    “那麽、兒臣告退,”


    跪倒在地、連著三叩首後,朱棣又道,


    “望父皇保重龍體,兒臣期待著還能再次聆聽你的教誨。”


    “嗯、好。”


    輕輕地應了一聲、朱元璋隻是看著他便不再做聲。


    從乾清宮出來,朱棣便帶著鄭和快步地離開。當二人的身影漸漸地遠去時,朱允炆從旁邊轉了出來。


    其實他已經聽說、四叔今天就會離宮迴去了,本也想和對方告個別,終於卻還是沒有現身。因為他此時也意識到,隻要自己還是皇太孫、四叔還是燕王,終究不會得到對方的溫暖,既然如此、所能得到的就隻有他的臣服了……


    緩緩地走迴到了東宮,想自己以後又是一個人陪在皇上身邊,那種孤單感便再次湧上心頭,年輕的朱允炆忍不住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殿下、您這是怎麽了?”


    身後傳來一句關切的詢問。


    聽聲音便知是自己的伴讀黃子澄,朱允炆迴過頭、很認真地問了一句,


    “黃卿,你說做皇帝真的那麽重要麽?”


    “殿下何出此言?”


    黃子澄被這沒來由的一句給問懵了,心道、當皇帝還不重要、那什麽才是重要的啊?知不知道為了讓你成為皇儲、我費了多大的力氣麽?邊想著邊問,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莫非是有什麽人惹殿下不快了?”


    “那倒沒有,”


    朱允炆再次歎了口氣,


    “孤隻是覺得,雖然身有儲君之名,卻得不到儲君之實,這樣的地位真的令人很無奈。”


    “殿下?”


    黃子澄很敏感地捕捉到了,在這位年輕的皇太孫的心裏麵、已存在了很深的擔憂與戒心,同時也聯想到了聽人說起的、燕王就要迴到封地這件事,便試探著問,


    “莫非是殿下感覺到有什麽危機不成?還是有什麽人對殿下有所不敬?”


    “不瞞黃卿,”


    朱允炆苦笑了一下道,


    “孤所說的正是那些藩王,他們都是孤的叔父,而且各自擁兵權重,如果這些人並不將我這位皇太孫放在眼裏,將來即使登上帝位、也不會得到他們的尊敬與臣服,那時又當如何?”


    “是啊,尤其是燕王,”


    見他和自己說了心裏話,黃子澄索性也將自己心中所想講了出來,


    “燕王最為權重,而且還很會籠絡人心,最令人擔心的就是他了。”


    “你……”


    朱允炆聽他竟然指名點到了四叔,不禁愣了愣、才又道,


    “四叔麽、他和其他叔叔們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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