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漣剛去過內閣一趟,現下一路從內閣急步到乾清宮門前,雖說不至於氣喘籲籲,但膝上帶了些酸脹感。他慨歎,總還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不比當年了。


    乾清宮總管方成盛恭敬地迎了上來,他還沒開口,楊漣就已大概知道他想說什麽。楊漣一向都自信於自己鑒貌辨色的本事。


    “楊大人,皇上現下暫且不方便見您呢。”果不其然,楊漣又一次猜中了。


    楊漣掃了一眼門口,十幾個不屬於乾清宮的宮女太監在外頭候著,領頭的是一個看起來有幾分機靈相的宮女。楊漣問道:“誰在裏頭。”


    “皇後娘娘正陪皇上說著話。”


    張寶珠小丫頭,這倒是出乎了意料。但楊漣不過怔了一瞬,便皺起眉頭,語氣嚴肅,“遼東軍情急報,皇上也不方便聽嗎?”


    方成盛麵色一斂,忙進去迴報。


    方才聽到‘皇後’這個稱唿,楊漣有一絲不習慣,很難將其與記憶中的小丫頭張寶珠聯係在一起,雖然她位極中宮這事或多或少都跟他自己脫不了幹係。


    方成盛很快便出來了,“楊大人,請您快些進去。”


    入到暖閣內,兩道目光一起迎接了楊漣。


    朱由校的那道目光是楊漣再熟悉不過的漫不經心,而許久未見的張嫣,她眼內的情緒要複雜許多,既有再遇親人的欣喜,又有不知原因的憤恨與悲傷。


    楊漣此刻內心沉痛,不著痕跡地衝她點了點頭,便算是示意。


    張嫣和朱由校坐在榻上,而那個皇上的寵監高永壽在皇上身後垂首隨侍。楊漣上前行禮,但行完禮後,朱由校遲遲未發問,屋內隻有輕微吃東西的聲音。


    抬眼看去,朱由校正專心吃著案幾上的葡萄。張嫣側頭看了朱由校一眼,又將目光拉迴楊漣身上,無奈出聲問:“楊大人,遼東軍情如何?”


    楊漣雙手作揖狀,沉聲道:“千裏急報,努爾哈赤率六萬騎兵,與城中細作裏應外合,沈陽遼陽先後失陷,我方十餘萬守軍全軍覆沒,守將賀世賢於袁應泰戰死。”


    “十餘萬人……全部都……死了嗎?”張嫣吃驚道。


    楊漣緩緩點頭,張嫣眼中流露出哀切與無奈。


    過了一會後,她問道,“裏應外合?”


    後宮不可幹政,何況是如此重要的軍情要事,但楊漣十分了解張嫣,這小丫頭的聰慧不下於兵部的任何一人,告訴她此事,絕無壞處,“袁應泰招降了城外一批蒙古饑民。”


    “這蠢……”張嫣脫口而出兩個字,又硬生生收住了。楊漣知道張嫣想說袁應泰是蠢材,的確,即便未上過戰場的他也知道,戰爭中絕容不得婦人之仁。


    朱由校看起來毫無興趣,他搖搖頭,“不過是兩座城池罷了。”


    “皇上,那是數十萬軍民的性命。”張嫣麵帶薄怒。


    楊漣感到奇怪,他聽得出,張嫣對朱由校說話時雖然守著禮數,但語氣又直接又衝。


    所幸朱由校不是易動怒的人,他隻是吞下一個葡萄,笑道:“朕還有數十倍於此的百姓。”


    張嫣瞪大了雙眼,楊漣怕張嫣一怒之下說出不該說的話,便及時出聲道:“努爾哈赤的騎兵以一當十,若遼東淪陷,以北京城所處位置,必是首當其衝。”


    朱由校麵色微變,他終於擱下了手邊的葡萄,認真地想了想,說道:“那便封努爾哈赤一個官做,讓他在北邊好好呆著。”


    楊漣幾乎抑製不住嘴角冷笑,“努爾哈赤根本不想要什麽官做,北地貧瘠,他想要的是紫禁城內這把龍椅,是皇上您的江山。”


    張嫣在旁靜靜補了一句,“還有您的性命。”


    朱由校終於被兩人的話嚇住,他抓住高永壽的手,身子往後縮了縮,表情驚懼。


    張嫣瞅準時機,在旁道:“皇上,隻要派合適的人去守著遼東,必能擋住努爾哈赤。”


    他吞了口口水,“對,對,皇後說得對,有誰合適?”


    朱由校看著楊漣,楊漣卻看向張嫣。張國紀教出來的女兒,不可能因身在後宮便兩耳不聞窗外事。


    張嫣沉吟片刻,說出三字:“熊延弼。”


    楊漣讚同道:“臣也覺熊大人是上佳人選。”


    朱由校絲毫不奇怪為何他的皇後對朝堂情況了如指掌,隻是如釋重負道:“那即刻便召他迴來,愛卿,此事便交給你,速速去辦!”


    “皇上。”楊漣和張嫣同時開口叫道。兩人對視一眼,張嫣抬手請楊漣先。


    “臣尚有一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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