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彎,你還要媽說你多少遍。多大的人了,還總這麽毛毛躁躁的。”


    略顯安靜了的室內,男人目光所及之處,幾人仍在說著話。


    而文寧,又故意揚高了聲調。


    那側對著他的女人倒沒有開口,隻是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潑酒水的人不是她一般。


    她合該是這樣冷靜的。


    陸長銘想起昔日她獨自一人在陸宅裏說出要求自己娶她時,那樣纖弱單薄的身軀,卻總能抵擋住強大的壓力。


    以前的她是這樣,如今仍然如此。


    這麽一想,剛剛的溫柔體貼,怕全都是假的吧。


    “這麽說,彎彎是不小心傾在我身上的咯?”


    蘇霓脆生生地開口,揚起的目光沒往文寧那邊去,卻越過重重人群,落在站在階梯上的陸長銘身上。


    四目相對,總有些奇異的情緒在其中升起。


    男人的表情總有哪裏不對,那些的深邃複雜、又捉摸不透。


    蘇霓抿起唇笑了笑,梨渦越發明顯。


    她明明白白地對著文寧說話,清澈的目光卻落在陸長銘身上。甚至還有些疑惑不解似的揚了揚眸。


    半晌,直到陸長銘臉色微沉,她才終於垂下眼眸,稍稍地避開他視線,靜靜看向文寧。


    後者怔了下,笑嗬嗬的模樣,實在看不出任何刻意。


    “自然是不小心,你可是彎彎的‘大嫂’,她怎麽會故意。我說蘇霓你也行了,這麽多人看著呢,彎彎還是個孩子,別和她計較。”


    “孩子?”


    蘇霓失笑,纖細的下巴微揚起,和那毫不忌諱的目光一起,將陸彎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小孩子不懂事自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哪還有這般年紀的小孩子呢。


    她意味不明的笑,最終卻從喉嚨裏發出個“嗯”字,眼睫微微垂下,似是心情極好,“既然不是故意也就算了,隻是這衣服我還要處理下。煩勞彎彎再幫我取一杯紅酒過來?”


    “你要來幹嘛?”


    陸彎彎脫口而出,話說完了才發現那麽多的人在看著她。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地轉過身去拿了一杯。


    “呐。”


    她徑直遞過去,手臂伸得直直的。


    然而蘇霓也不生氣,隻是順手接過,便走到桌旁,在背對著眾人的地方,將裙擺褶起來一些,餘下的又撩起一半放置在一側。


    人們的視線從她身後看去,隻來得及瞧見那因為撩起裙擺而露出的纖細小腿,以及她彎下腰時,那格外明顯的曲線。


    隻見蘇霓揚起手,將那杯紅酒揚高,再一次對著自己的裙子灑了下去……


    豔紅液體緩緩綻放開,裸色裙擺上漸漸有了圖案。


    她沒有理會周圍人的驚唿,隻裙擺散開,讓那些豔紅的液體順著自己的操控流動。


    動作極緩。


    可許多人都能瞧見,那本是染了髒汙的裙,在她的動作下漸漸綻放出不一樣的顏色。


    待到她轉身,姣好的身軀上仍舊是那條裸色長裙,可從腰際往下,卻有一張形似花朵的圖案,漸漸放大,沿著那纖細的腰身蔓延到腳踝處……


    淡雅的裸色,


    豔麗的紅。


    有人發出一聲驚唿,哪怕裙擺仍舊濕淋淋,可在她走動指尖,那朵豔紅的花卻仿佛正在盛放,竟要迷了眼!


    許多對蘇霓不太熟識的人,便向身邊之人多打聽了幾句。


    而更多的,則是被主持一句話吸引了注意力。


    “各位,抽獎結果已經出來了!”


    而此時,文寧和陸彎彎看向她的目光,格外的複雜。


    莫雅薇站在角落裏,始終一言不發。


    那被垂落劉海掩蓋住的視線,變得猙獰又可怕。


    可此刻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她,甚至有男人往她身側走過,也全然沒有引起人注意。


    蘇霓倒不在意別人的眼神,隻依舊保持著平穩步伐,不算高的鞋子軟軟地踩在地板上。


    她徑直朝前走,漾著笑的眸直直盯著前方。


    待到主持人宣布請陸先生和陸太太上台為最終獲獎者送上禮物時,那豔麗的花,正好綻放在男人身側。


    揚起的下巴纖細,眼波流轉時,藏滿了韻味。


    她站定在男人身側,對上他晦澀的眼。


    “請陸先生陸太太上台為獲獎的幾位送上禮品。”


    蘇霓抿了抿唇,手指緩緩收攏起來,笑著問他,“長銘,不上去麽?”


    一聲“長銘”,軟軟糯糯的,說不出的親昵。


    男人在片刻失神時候,隨即握住她的手,將人牽到身側。


    蘇霓剛剛那一幕已經足夠引起人注意,此刻又和陸長銘並肩上台,竟讓人覺得那樣般配。


    “這是第三名的。”


    主持人小聲提醒之後,蘇霓這才捧著禮物走過去。


    男人就站在她身邊,示意她也跟過去一起合影。


    蘇霓不疑有他,便被他牽著手,一塊站在員工身側。


    “看鏡頭。”


    攝影師喊了一聲,蘇霓麵帶微笑瞧著前方。


    然而耳邊卻有一道灼熱的氣息,又輕又緩地在竄到耳蝸裏,“你今晚,是為葉葉來的。”


    蘇霓挑眉,聽見“哢擦”一聲,就知道這張照片自己沒怕好。


    想到這照片可能會作為明天各大媒體的頭條,她又有些惱怒了。


    “你不是都知道了麽,還問?”


    她輕笑,自己找葉葉幫忙可沒有任何避諱的意思。葉葉知曉、威爾斯先生知曉,陸長銘知道自然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德陽需要資金,為什麽不找我。”


    陸長銘思來想去,不是憤怒、不是生氣,卻是這樣一句說不上輕重的質問。


    他原本是不悅的,明明自己因為她的出現而欣喜,可她卻明擺著有其他目的。


    說什麽自己是股東要負責,說什麽陸太太的身份。


    都是謊言。


    可下一刻,又猛地想起來。


    過往的婚姻裏,他也不知曾利用過蘇霓多少次。


    陸家太太的角色,她實在扮演得太好。不管出席什麽樣的場合,都足以達到他的要求。


    甚至,還利用私人約會的機會,讓她出麵幫自己擋些舊人。


    他不禁想,這樣的一點利用自己都那樣生氣,那過去的五年裏,她又該容忍到什麽地步?


    想到這,心底的情緒就不是氣憤,和是那絲若隱若現的……


    心疼?


    “找你做什麽。”


    蘇霓輕笑,全然沒有在意他的態度。


    看她那模樣,哪怕他放低了身段,卻也連理都不想理會的。


    陸長銘心裏那股奇怪的情緒,哪裏還能下的去。


    當即便拉著她不許她走,不顧其他員工已經下台,就這麽拽著人腳上生釘一般的站在台上。


    長身而立,剪裁合體的西裝襯著那清瘦卻格外有魅力的線條,好似一種誘惑。


    旁人隻以為他們在說些私密的話題。


    獨獨蘇霓耳邊,響起的是他低沉不悅的嗓音。


    “我就在這裏,你開口要多少都有。何必舍近求遠去找威爾斯?”


    蘇霓卻不說話,隻是想將手從他的禁錮裏抽出來。


    可用上許多力氣,男人那雙手卻宛如鋼鐵般,將她手掌鉗住,燙得人有些發疼。


    “陸長銘,你鬆開。”


    她有些疼,又當著許多人的麵被他這麽抓著,多少有些難為情。


    可陸長銘向來是不在乎旁人看法的,恨不得現在就抓著她肩膀問個清楚。


    究竟為什麽非要這麽對他?


    可她一喊疼,便又下意識放鬆力氣,眸色幽暗,“你和他什麽關係,跟我又是什麽關係。但凡和我提了,我怎麽會不給?何必費了心思去接近葉葉,威爾斯是什麽人,與虎謀皮你懂不懂?就算這次他因為葉葉應了你的要求,你就真當他不會記著?”


    他這樣的理直氣壯。


    蘇霓心裏有氣,加上手腕刺疼刺疼的,便揚起眼,冷哼,“記著就記著了,我們什麽關係你還不清楚?”


    “陸先生邀請我來,我借此機會擴展人脈,沒礙著您吧。”


    他不說話,蘇霓也走不開,但嘴上是不肯饒他的。


    “要說和威爾斯先生沒有交情是事實,可與你呢?我們倆的關係,是能有金錢合作的麽。”


    好在蘇霓說話聲音不大,台下雖有不少人看著,但聽是聽不見他們說話內容的。


    陸長銘眸色沉沉凝著她,裏頭沉靜得好似一汪深潭,似要叫人溺斃其中。


    他的冷靜是出乎蘇霓意料的。


    按說她這樣的刺激他,早該炸毛了。


    然而此時這男人卻隻目不轉睛盯著,深黑瞳孔映照出她的模樣。灑落在他眉宇上的那一束光,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迷蒙的樣子。


    蘇霓愣神。


    原本緊緊掐著她的力度驟然鬆開。


    男人將手伸到了自己口袋裏,


    修長指尖在空中劃過一個好看的弧度,她動作很慢很慢地從裏頭掏東西。


    一串閃著光的東西。


    蘇霓正要轉身,掌心再度被他握住。


    攤開,便出現那串項鏈。


    “你誠心誠意來也好,有目的來也罷。終歸人是在我麵前。”


    “一早給你準備好的,看你脖子上有,這個就迴去再換上吧。”


    男人低低啞啞的嗓音在耳邊響,一字一頓的總帶著些迷惑人心的氣息。


    而掌心裏那還帶著溫度的項鏈上,嵌了一顆藍色的吊墜。


    燈光灑下,正四下泛著冰冰藍色的光芒,偶爾濃鬱偶爾清淡,竟能因為燈光強弱而改變。


    蘇霓沒有將手握緊。


    目光驀地呆滯下來。


    這條項鏈有個很詩意的名字——雙絲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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