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轟轟烈烈的婚禮,盛大到讓整個海城無人不知。


    而五年後的落寞,卻平靜得有些不真實。


    蘇霓離開之後,總還有些恍惚。


    好在手裏真真切切握著那本子,作不了假。


    “陸長銘竟然會同意?不太像他性子。”


    溫月挑眉,拎著勺子在咖啡裏攪拌了一會,想想,便又搖了搖頭。


    蘇霓卻是挑眉,細細笑開。


    她抿唇,瞧了瞧窗外清冷天色,垂眸便輕聲笑道,“說真的,心裏空落落的。但總歸,是解脫了。”


    溫月朝她看了過去。


    望見那隔著玻璃的麵容,清淡雅致。


    唇角唿吸而出的些許白霧落在臉頰處,隨著咖啡的香味散開,那唇畔的梨渦便緩緩出現。


    很是驚豔。


    溫月忽然想起那句詩,“解釋春風無限恨,沈香亭北倚闌幹”


    於是也跟著“咯咯”笑出聲,打趣道,“是,要是桃枝在,我們真應該好好喝一杯,慶祝你開始新生活。”


    離也離了,溫月倒沒有再勸的意思。


    這幾年蘇霓的情況改變她都看在眼裏。


    眼睜睜望著她從張揚肆意變成內斂敏感,繼而又漸漸的封閉和害怕。


    誰不心疼呢?


    蘇霓拿咖啡杯與她碰了碰,綴飲一口。


    溫月瞧著她似是解了心結的模樣,總想,“陸大少爺那性子,一貫的別扭。他想來也是一時衝動答應了離婚,會指不定有多後悔呢。”


    “我現在都能想象出他的臉色。”


    蘇霓知道溫月的性子,沒有附和她一塊說陸長銘的壞話,倒是拉著她一塊去了外婆家。


    兩人一塊總算有個伴,溫月也說說笑笑的沒提這個事。


    蘇霓生怕自己的失魂落魄,被那老人家發現。


    老人家想的開,一貫的豁然。


    “你們倆好好玩。我呢,最緊約了幾個剛退休的老同學,打算一塊去海邊度假。趁著年前還有時間去避避寒,眼瞅著西伯利亞冷空氣不又來了麽,我得趕緊走。”


    “蘇霓,我沒迴來之前,你也別老往這邊跑。嫁了人這麽多年,抓緊生個娃娃才是……”


    蘇霓有些招架不住。


    之前陸長銘來過,他也不知給外婆灌了什麽迷魂湯,最近總嚷嚷著要抱曾外孫。


    好在,老人家喜歡旅行,訓歸訓人卻不怎麽在身邊。


    蘇霓習慣性敷衍過去。


    等收拾好東西之後上車,溫月才輕聲道,“外婆瞞著也就先瞞著吧,那你呢,之後怎麽打算?”


    “哪有什麽打算,要做的事情還多著呢。”


    她隨口應,開著車緩緩掉頭離開小區。


    如今好不容易將“德陽”接手過來,手裏頭又還有小艾的案子。


    另外……


    她真做不到,那麽快忘掉這一切。


    頓了頓,蘇霓不自覺握緊了方向盤。


    溫月似乎看了出來,一隻手扶在車窗上,撥弄了下被風吹亂的劉海,“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忘記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投入下一段感情。這樣吧,改天你空了,去相相親。保不準就有看對眼了的。”


    她哪還能有看對眼的。


    蘇霓很想這樣反駁,但又是了解溫月性子的,便抿著唇也不多說,任由她胡鬧了。


    ……


    那邊,陸氏近來卻一直處於低氣壓中。


    總裁室的文件傳遞、隻由周弋一個人負責。


    昨天下午業務部長中規中矩地提了策劃案上去,被全部打迴要求重做,因為沒創意。


    後來行政處的實習生給總裁室遞了杯咖啡,哭著跑了出來。


    因為糖放少了。


    陸長銘嫌苦。


    周弋打這個電話的時候,內心也是忐忑的。


    繁雜的聲音響了許久,對方才接聽。


    “什麽事?”


    不善的音從裏頭傳出來,讓周弋心裏開始打鼓。


    然而他瞧了瞧對麵的人,終於還是鼓起勇氣。


    “是這樣,我今天出來和瑞安的人見麵,正好遇見了三小姐。”


    “您說巧不巧,三小姐剛好又想找您,一塊吃個飯。”


    他小心翼翼。


    而手機裏,幾不可聞的一聲輕哼。


    周弋立刻緊張起來,正襟危坐的樣子有些滑稽,甚至還湊近了說話,“還有莫小姐,也一起。”


    “雅薇姐身體剛恢複,這半個月哥都沒見她一次。怎麽也該請人家吃個飯吧。”


    陸彎彎揚高了聲音,嘟著唇很是不滿。


    而此時,周弋已經起身,眉宇裏隱藏的一絲不耐被他掩起。


    下一刻又掛著笑容,將放在桌麵上的車鑰匙緊緊握在手裏,“是是,你放心,我會轉告的。”


    “你看,大少說他知道了。到時候一塊去家裏吃個飯。”


    “家裏?”


    陸彎彎一聽臉色就沉了下去。


    她偷偷往旁邊瞧了瞧,發現莫雅薇的表情也怪怪的,這才小聲開口,“我看還是讓大哥一起去外頭吃吧,老太太這迴也不知道會怎麽……”


    “沒關係。”


    莫雅薇喝了一口檸檬汁,又拿起紙巾輕輕擦拭了下嘴角。全然不在意這些,“蘇霓和你大哥都已經離婚了,老太太還會那樣討厭了我麽?”


    陸彎彎想了想,皺著眉。


    上迴老太太可是一點情麵也沒留,現在誰知道呢?


    而在陸氏辦公室,男人卻站在落地窗前,一支煙一支煙地抽,任憑煙霧繚繞,也沉沉的沒有說話。


    他從掛了周弋的電話之後,就一直拿著手機。


    指尖上上下下地滑動,屏幕亮了又黑,一下子映出他的臉。


    他再次按亮,許久之後,指尖終於還是落在某個熟悉的名字上。


    按下。


    “嘟”的音,響了一聲。


    然而緊接著,他又像受驚了一樣,立刻掛斷!


    陸長銘有些不敢置信地盯著自己的手指,像看著一樣全然陌生的東西一樣。


    他剛剛那樣強烈的想將這電話撥出去,竟那樣的,想念她……


    “叩叩。”


    辦公室響起敲門聲。


    陸長銘怔一怔,反射性地將手機收起來。


    “陸總,您昨天吩咐的手續已經辦妥了,都給您放在了桌上。”


    秘書進來了又迅速走出去。


    從昨天開始,整個公司氣氛都有些怪異。


    他不是不知緣由,可那煩躁的心,始終靜不下來。


    而秘書剛剛送進來的文件,是原本他吩咐了拿去公證的幾處產業。


    原本,是想給她的。


    “哥,我和雅薇姐一起迴家了。不知道老太太這迴還會不會為難雅薇姐姐,你最好快些迴來。”


    手機屏幕亮起,上頭顯示了一條信息。


    是陸彎彎發來的。


    他蹙眉,一隻手撫著額頭,想迴複些什麽。


    但不知怎的又刪掉,留它空在那。


    好像忽然,對應付這丫頭有些煩了。


    ……


    夜幕低垂,正正好的六點。一輛賓利慕尚,便駛出了停車場。


    他徑直朝陸宅方向行駛,一路的景物,甚至匆忙的行人,都和往日那樣相似。


    可剛走出第二個路口,他便瞧見了前方正要上車的一道人影。


    很是眼熟。


    昨天下午,周弋不需要他吩咐便將一份資料放在了他桌麵。


    那是他特意叫人調查過的資料,先前沒有放在心上,可昨晚,那人的資料卻都進了他腦海。


    單澤奇,男,29歲。海城第一醫院外科專科醫生。


    兩個月前由院長親自外聘進入醫院,待遇一級,醫術一級。


    陸長銘皺了皺眉,還記得第一次見他,是在那場鬧劇下。


    第二次,兩人卻已經親昵地肩並肩一塊迴家裏了。


    如今,對方開車而去方向又是蘇霓的地址?


    他沒發覺自己的神色冷了下去,像是外頭的天色一樣,本還好好的,可太陽一落山,整個城市都變得蕭瑟。


    沒有時間多想,陸長銘已經踩了油門跟上去。


    心裏疑問是始終存在的,單澤奇和蘇霓,究竟是什麽關係?


    果然。


    車子的行駛路線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一段,越是跟的久,他心裏的火就越發明顯。


    到最後,前方的奔馳,竟停在了那套公寓下。


    那是他和蘇霓的家!


    某種情緒噌噌噌的從心底往上冒,讓陸長銘怎麽也抑製不住。


    眼見著夜色深沉,他思量許久,終於還是克製下衝動,漠然坐在車內。


    而單澤奇,已經上去了超過十五分鍾……


    五樓的燈亮著。


    他瞧著窗戶隱約投射出的陰影,和往常一模一樣。


    飄窗很大。


    當時會選擇這套房子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連上頭細白的窗紗,都是蘇霓親自去挑選的。


    陸長銘點了支煙,濃烈的氣味漸漸散發開來。


    他沒有離開的打算,就這麽仰頭望著樓上。


    隔著輕煙白霧,仿佛望見了當年的一切。


    要搬進這套房子,蘇霓是最開心的一個。她親自確定了裝修風格,挑選著裏頭所有家具。


    整個家裝都是偏暖色調的,除了主臥和他的書房之外,還有一個小房間。他想起那女人,拽著他的手可勁撒嬌,膩膩歪歪的非要裝一個親子房。


    天知道他根本沒想過和她有孩子。


    何況,就算需要親子房,他卻也不願按蘇霓的要求去做。


    那在他看來是寵溺的表現。


    而蘇霓。


    陸長銘發誓,在今天之前,他從未有過要寵她的意思。


    但現在……


    他將煙蒂重重撚熄,又瞧了一眼腕表。


    因為這些奇怪的念頭,還有那逝去的時間。便連那上好的中華煙,也撫平不了他的煩亂心緒。


    距離單澤奇上去,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三十分鍾,能做的事情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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