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太看著闊別八年的長子,哭得肝腸寸斷,幾乎喘不過氣來,半晌,拉著夏懷遠左右打量了個仔細,關切地問道:「阿遠,你寫信說受傷,是傷哪裏了?」


    夏懷遠笑道:「之前左胸中過箭,傷口早就好了,裏麵留下些症候,沒什麽大毛病。這次正好有這個機會,上峰顧及我,借口迴家養傷,讓我在京裏謀個差使,舉薦信都寫好了。」


    說著從懷裏掏出張銀票,展開來,遞給夏太太。


    夏太太鬥大的字認不得一籮筐,卻識得「紋銀二百兩」的字樣,端詳好半天,咧開嘴驚喜地問:「這些都是給娘的?」


    夏懷遠鄭重點點頭,「娘生我養我,而我這些年卻一直未能承歡膝下,心中實在有愧。這些銀兩,娘留著買些滋補藥品來吃,添置幾身體麵衣裳。」


    夏太太歡喜萬分,小心地將銀票對折,再對折,收在自己荷包裏。


    夏懷遠又看向夏懷寧,笑道:「弟弟也長這麽高了,弟弟學問好,年紀輕輕就考中秀才,咱家祖墳也算冒青煙了……爹若是泉下有知,肯定也會高興。弟弟有出息,哥以後就仰仗弟弟照拂。」


    夏太太趁兩人說話,打發孫婆子將夏懷茹喚迴來,少不得讓她從孫家帶兩壇好酒,幾斤上好的牛羊肉。


    一家人齊動手,整治出一桌頗為體麵的酒席替夏懷遠接風洗塵。


    席間,夏太太隻哭訴自己這些年生活的不易,卻隻字不提讓夏懷遠看病的事兒,倒是夏懷茹看出夏懷遠臉色灰黃,心疼自己的胞弟,開口道:「阿遠在外頭這麽些年,好容易才迴來,得找個郎中仔細調理調理身子。我聽說迴春堂的郎中脈息極好,趕明兒阿遠去瞧瞧吧。」


    夏太太道:「迴春堂的診費比別處都高,前頭三胖子的閨女出疹子,花了二兩半銀子,別處有幾十文錢差不多了。」


    夏懷遠道:「我這毛病在軍中看過,就是刮風下雨嚴重些,平常耽誤不了幹活,卻是沒法再動刀動槍遭受嚴寒之苦了……瞧不瞧都行。」


    「那就不必瞧了,免得還要吃苦藥。」夏太太往夏懷遠碗裏夾了筷子鹵牛肉,「在家裏多調養一樣的。」


    夏懷寧隻是冷笑。


    他的母親他了解,到手的銀子是很難再掏出來的,就算是嫡子長孫也比不過白花花的銀子好。


    夏懷茹自然也知道夏太太的脾性,又道:「軍中大夫大多擅長治療棍棒刀傷,於內裏的毛病不一定瞧得準,阿遠還是去迴春堂看看,藥錢診費姐替你出。」


    夏懷寧也道:「現今家裏比從前寬餘多了,姐夫家裏時常送吃的用的過來,不差這點醫藥錢。哥的差使也不用急,我有幾個得力的朋友,興許能幫得上忙。迴頭我找他們斟酌一下,看給哥尋個清閑的職務。」


    話說的委婉,可除了夏懷遠之外,幾人都知道,是夏太太沒臉沒皮地去打秋風連偷帶順拿迴家的。


    夏懷遠欣慰地笑道:「那我聽姐的,差事就交給阿寧,拜托阿寧幫我謀劃。」


    夏懷寧瞧不起夏太太的無賴,看不上夏懷茹的無恥,但是對兄長夏懷遠卻是有幾分佩服的。


    畢竟年僅十歲就能出去打拚,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


    自然,他也是存了私心。


    若能給夏懷遠找到差使,夏懷遠就不必隔三差五往吏部去打聽,也無需經常去兵部探問。或許,這樣就能避開楊家。


    而夏太太也不用死乞白賴地讓楊家姑娘來衝喜。


    隔天,夏懷寧去東宮的時候就提起自己的兄長,太子的幾位幕僚道:「這事不用夏公子費心,過上三五個月,少不得有大批職缺空出來,到時候隨便你挑。」


    夏懷寧笑道:「話隨如此,可我兄長卻是忙碌慣了的,閑著家裏著實無趣,而且又到了嫁娶的年紀,如果沒有個正經營生,怕是不好提親事。」


    幕僚們商討一番,覺得周路死後留下個空缺,以夏懷遠的資曆自然當不上四品大員,但挪動挪動給個騰個七品的小官還是行得通的。


    夏懷寧很是高興,神策衛駐紮在京外,隔上十天半個月才能迴來一次。


    即便夏懷遠不著急當差,也可以安心在家裏養病,不必出門。


    如此,就很難有機會見到楊家人。


    陽春三月,桃花開罷杏花紅,楊柳抽枝草芽綠,一派生機勃勃。


    京都的局勢卻是波譎雲詭,幾位大儒輾轉呈到禦前的陳情折子均都駁迴,幾處書院的學子陸續有人因為品行不端而入獄。


    楊修文愈加沉悶,使得楊家的氣氛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沉悶而壓抑。


    不管是楊桐還是楊芷,都察覺到這種不安。


    而楊萱原本一直心惶惶的,這會兒反倒沉靜下來,天天或者抄經或者帶著楊桂在院子裏嬉鬧。


    這天,鹿鳴書院又有一位學子因與鄰居發生口角而入獄。


    楊桐垂著頭對辛氏道:「其實不過一樁小事,張鐸愛琴成癡,是看琴譜看得入了迷,不當心撞到鄰居,把他手裏酒壇碰掉了。張鐸打算賠他兩壇酒錢,那人卻獅子大開口要二兩銀子,然後雙方爭執了幾句,怎麽就關進牢裏了?」


    辛氏沉默片刻,答道:「這隻是個由頭,背後另有緣故。你以後進出也當心,說不定……」話音剛落,就見文竹撩開門簾,探進頭來笑道:「太太,範家三太太過來了……」


    辛氏愣了愣,臉上很快綻出笑,「快快有請。」


    楊桐趁機告退,「母親,我先迴去讀書了。」


    辛氏點點頭再囑咐他一句,「也別總是低頭看書,抽空看看樹看看花,免得累壞眼睛。」


    楊桐笑笑離開。


    辛氏對著鏡子理理鬢發,又抻了抻裙子,剛走出廳堂,就見範三太太滿麵笑容地走進院子。


    她今天穿著件淺綠色襖子,月白色寬襴羅裙,顯得很是素雅。


    走到院子中間,範三太太仰頭看了看枝繁葉茂的桂花樹,羨慕道:「這棵樹應該有年歲了吧,到了秋天開花的時候,肯定滿院子香味兒。」


    「這個我也說不上來,至少得有七八十年,」辛氏笑著迴答,「聽我家老爺說,當年祖父在的時候,就有了這棵樹。不過因為年歲久,花倒是不繁盛,一年多一年少,去年花開得就稀稀落落的。」


    範三太太道:「都這樣,分大小年……家裏有棵老樹就是好,看著好像老人還在世似的,有個主心骨兒。」


    辛氏一時辨不清她話裏意思,隻能幹笑著撩起門簾請她進屋,又吩咐文竹端來茶水點心。


    兩人分賓主坐下。


    範三太太啜口茶,長長歎一聲,「古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話真沒說錯。往年冬天冷,有不少老人熬不過去,今年倒是個暖冬,本以為我舅舅能順順利利地過了冬,偏生卻不在了。」


    難怪她今天穿得素淡,頭上也不曾佩金戴玉。


    辛氏關切地問:「是幾時的事兒,老人多大壽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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