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孫駱涯開門走出了屋子,發現肖漢腰板筆直地站在門旁,像是一位門神。


    “你一晚沒睡?”他問道。


    肖漢不可置否地點點頭。


    孫駱涯蹙眉道:“我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假寐,半個時辰後我們出發前往幽州地界。”


    肖漢沒有逞強,答應下來就迴到自己的房中和衣假寐起來。


    自從昨晚孫駱涯將精力部放在了修習吐納法門上邊,到了後半夜,他有分出精力放在門外,隻是不曾聽聞敲門聲後,這才繼續專心習練吐納法門。


    在肖漢迴屋後,孫駱涯也沒想著去叫醒其餘人。隻是獨自一人輕手輕腳地走下了樓。


    現在是卯時,但小言歡樓已經開門營業了。店小二已經在擦拭桌凳,廚子則是在後院的柴房挑水劈柴,由於小言歡樓沒有額外的打雜員工,所以掃地這類粗活還是得由掌櫃的自己來幹。


    下了樓,孫駱涯便見到了五名由寄主成為麾從之一的男子,瞿九易。


    瞿九易年僅二十七歲,他如此年輕卻已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存在。


    瞿九易身體修長,一襲青衫,屁股下的長凳上放著一根長棍,胸前斜挎著一隻行囊。


    最讓孫駱涯想不明白的,是在瞿九易的左手邊,竟然坐著那位身穿一襲淺黃色襦裙的少女。少女紮著兩顆丸子頭,此時正埋首吃著一碗餛飩,時而與身邊的修長男子聊說幾句,臉上說不出的喜悅。


    孫駱涯還未走近,瞿九易便已經從桌子上站了起來,抱拳行禮道:“公子早。”


    孫駱涯朝他點頭,便伸手虛按兩下,示意他坐下。


    瞿九易也沒客氣,直接坐下,繼續吃桌上那碗餛飩。


    黃裙少女隻是抬頭順著瞿九易的視線看了眼那位長相俊美的年輕公子哥,雖然昨夜剛見到他時,的確被他的相貌給驚豔到了,但是她對於這位公子哥的觀感卻不太好。


    要知道,昨晚她可是親眼看見那位蓑笠加身、腰佩刀刃的年輕男子,被這位公子哥的看門麾從連續兩次從樓梯上丟下來,第二次竟直接讓他昏死了過去。


    你說不幫就不幫唄,怎麽說也要給他一句準信吧,人家敲門聲都那麽劇烈了,你咋跟頭死豬一樣,那麽能睡,就是吵不醒,還讓麾從把人家丟下樓,做人怎麽能做成這樣?黃裙少女氣不過,索性撇過頭不去理他。


    隻是讓陸雅沒想到的是,自己都已經這麽不給他好臉色看了,這個家夥居然還能跟個沒事人一樣,就在同一張桌子旁坐了下來。


    “小二,給我也來一碗餛飩。”孫駱涯喊了那位在一旁擦拭桌麵的同齡人一聲。


    店小二停了停手上的活計,看了過去,卻見那位黃裙少女正惡狠狠地盯著他,店小二對此視而不見,轉移視線看向一旁的俊美公子哥,露齒答應道:“好嘞,公子請稍等。”


    說完,店小二便轉身跑向了後院,廳堂裏依稀可以聽聞店小二站在後院響亮的嗓門:“胖子,熱乎乎的餛飩一份。”


    陸雅冷哼一聲,撇過頭,心想以後再也不理這個不懂看人眼色的店小二了。


    一旁的瞿九易隻是埋頭一口接一口地吞著餛飩,心裏默念著非禮勿視。


    而孫駱涯呢,則是對少女的行為視而不見,他不知道為什麽這名少女會對他產生這種偏見,不過他也不在乎,畢竟他不會與這名少女常年打交道,再過半個時辰,他們就會離開。自然對少女的偏見,不會太放在心上。


    下餛飩的時間很快,不會慢,以往他還在皇宮的時候,就吃過自家小姨親手下的餛飩。隻不過比起民間的餛飩,皇宮裏的餛飩皮,是透明的,除了他吃過的水晶餛飩,還有冰皮餛飩,隻要你能想到的,皇宮裏的禦膳房就能想盡一切辦法給你燒製出來。


    在等待店小二端出餛飩的間隙,孫駱涯就坐在長凳上,百無聊賴地瞧了瞧酒樓四周的陳設。昨夜他隻顧著吃飯,倒沒如何仔細地去打量。


    小言歡樓內部的陳設,還是與當初無頭將軍屠殺揚州城言歡樓時一般無二。昨日孫駱涯等人剛下山那會,並沒有經過揚州城,而是直接錯開了官道,在羊腸小道上一路前往了揚州地界與幽州地界的交界處。


    即便如此,他還是依稀聽聞有關揚州城的言歡樓易主一事。雖說那位買下言歡樓的財主沒有刻意強求新雇來的掌櫃對言歡樓重新更改風水格局,可後來店掌櫃還是私下裏花錢雇了一位風水先生對言歡樓的風水格局小小的更改了一番。


    孫駱涯聽說小揚州城的小言歡樓是按照揚州城言歡樓的模板來建造的,可如今言歡樓的風水格局更改的已經有了一旬之久,可小言歡樓仍是原來言歡樓的那般陳設,這就讓孫駱涯有些瞧不明白了。他可是聽說過趣聞的,據說這位店掌櫃因為言歡樓的樓梯扶手被他一拳打爛了,而刻意拿來斧子,劈爛了樓梯扶手。他剛得知這消息時,委實笑得不輕。


    就在孫駱涯思緒翻飛之際,店小二已經端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瓷碗不大不小,大小適中。對於胃口一般的孫駱涯來說,一碗餛飩下肚,剛好不會有飽腹稱肚的感覺,卻也剛好能夠緩解一夜的饑腸餒餒。


    陸雅吃完了餛飩,便挎著腰間那柄木劍蹦蹦跳跳地跑出去玩了。


    瞿九易則是雙手放在膝上,安靜的在孫駱涯的身邊坐了一會兒。如果這會兒孫駱涯不在場,他這會兒就已經迴到自己的房中了。


    孫駱涯自顧自地吃著碗中肉餡飽滿的餛飩,他吃東西向來都是細嚼慢咽,舉止優雅得體,吃相十分好看。對於禮儀這些江湖人從來不看重的東西,孫駱涯倒是小時候還在皇宮那會兒,被他的小姨給嚴苛地親身授教,當時小駱涯更是沒有因此而少挨板子。


    比起向來嚴肅、一舉一動皆有章法可循的小姨,孫駱涯倒是覺著他那位舅舅更平易近人一些,除了是喝醉酒之後的“大言不慚”,盡說些要把李玉嬋吊在玄武門上打的荒唐事,後來他自然是少不了被太平公主手裏拎著金吾衛的佩刀,一路追著砍了三座宮殿,要不是那時候小駱涯死死抱住這位小姨的腿腳,讓他的那位舅舅能夠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否則真的不敢保證當今天子會不會在身上多幾條疤或是少幾塊肉。


    就在孫駱涯吃過了將近半碗餛飩和可口的湯汁後,小言歡樓外,突然跑進來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在來到孫駱涯所在的這張桌子前時,立即跪倒在地,額頭重重地磕在了青石板鋪就的地麵上。


    瞿九易一臉的愕然。


    而放下筷子,擱在碗口的孫駱涯,卻是一臉的好奇。


    他饒有興致地看向那位跪拜在瞿九易身前的男子。


    該男子二十五六的年紀,腰間佩刀,渾身濕透不說,一身蓑笠早已是破敗不堪。


    孫駱涯記得這個人,這名年輕男子是昨夜一行四人之中,年紀最小的那位。


    孫駱涯聽萬事通老爺子說起過,說是這四人是幽州一座名為長遠鏢局的鏢師。


    昨夜孫駱涯在房中瞑目吐納時,就聽到過這名男子在房門外的祈求哭喊聲,大致的意思就是希望他這八人能夠當一迴菩薩,出手幫助他們四人,對抗五名二境武夫和一名三境武夫。


    隻不過孫駱涯沒有理他。


    之前他下樓的時候沒有見到這個家夥,心裏還納著悶,心想這家夥該不會是孤身前往,白白送死去了?可這會兒,當這家夥跪倒在瞿九易的身前時,孫駱涯這才恍然,看來瞿九易這家夥昨夜是當了迴“好心人”,幫著長遠鏢局的這位鏢師去破巷那邊殺了那六人。


    要知道,如今的江湖,四境武夫幾乎就是這座江湖的中流砥柱。


    五境與六境的武夫少之又少。


    一般而言,四境武夫便可在江湖中贏得不小的名頭。


    而孫駱涯的五位扈從,皆是在江湖中有些名聲的人物,境界自然都是在四境練氣的層次。


    倘若不說境界,光是內力的雄渾,這五人皆是有先天內力傍身的人,武胎也自然是高人一等的先天武胎。


    隻不過這五人的先天內力,如今有多少都匯入了孫駱涯的武胎之中,其餘的則是在那兩頭二十年份的噬返內力蠱的體內。


    話雖如此,但他們先天武胎中所空缺的內力,皆是用後天內力來填充。


    倘若光是比拚內力,孫駱涯的這五名麾從,基本已是同齡人中最強的存在。


    在江湖中四境武夫看待三境包括以下的武夫,都是以高人一等的姿態。三境武夫,實則還不能算是武夫,隻能說是練武之人。畢竟他們還未能練就出武夫特有的真氣。


    有無真氣加持的武夫,是完不同的兩個概念。


    所以昨夜四境武夫瞿九易能夠殺死六名二三境的武夫,也並不奇怪。如果敵人的數目翻上一倍,那瞿九易就不能做到員皆殺的壯舉了。要知道,武夫丹田內的那口真氣,終有散去的那個時候,而這個時候也正是武夫戰力最薄弱的時候,隻要能摸清楚這個規律,就算是以弱勝強,也不是不可能,最無腦的車輪戰就是最有效的辦法之一。


    “多謝恩公,替我報仇!”


    “多謝恩公,手刃仇人!”


    段白言每喊一句,就將額頭重重地磕在地麵上,這個時候他竟一點也不含糊,完沒了出刀對敵時的怯弱,一句一磕頭,響聲充耳可聞,地麵上立即就沾染上了他額前滲出的血跡。


    瞿九易愕然地看著他,接著他就發現從門口走進來了那位一臉得意的黃裙少女。


    不用猜也知道,想必這名年輕男子能夠知曉真相,就是這位黃裙少女的“功勞”了。


    昨夜他悄悄從窗口離開屋子的時候,就隻有被這位黃裙少女給發現了。當他們兩人來到破巷時,年輕鏢師的兩位師兄已經被四名二境武夫包圍在一起,更是以二對一的方式,持續消耗程軒峰與黎東山體內的氣機。至於段白言的師父鄧左熙,則是最慘的一個,在斬殺了一名二境殺手後,他自己則是被那位故意壓低了境界的三境疤臉男子,悍然的一刀給削去了頭顱。


    這位走鏢一生,行過十萬裏河山的老鏢頭,直到死前那一刻,也沒能使出成名已久的絕技“離手刀”。


    當時的瞿九易與黃裙少女就站在槍頭,在瞿九易見到鄧左熙的頭顱被那位疤臉男子一腳踹飛出去老遠,更是砸在了牆壁上後又反彈迴了地上後,他就已經摘下了背後的長棍,高高躍下牆頭,一棍把疤臉男子打飛了出去。


    而當他見到不遠處的兩位鏢師被四人一刀刀活活砍死後,他直接從胸前的行囊中取出了一截槍頭,安裝在了長棍上,組成了長槍。然後,就在牆頭上那位黃裙少女的戲謔表情中,這位持槍男子先是一槍削斷了疤臉男子的脖頸,接著一槍捅穿了一名二境殺手的眼窩,繼而刺穿頭顱。


    其餘三名二境殺手,先後被瞿九易三槍殺死,一名咽喉被槍頭洞穿,一名剛張開嘴要高喊“殺”字,就被瞿九易一槍給捅了進去,接著槍頭在他嘴中瘋狂攪動,口腔皮肉破碎不堪不說,就連舌頭也都被槍頭的利刃給切碎成無數血塊,鮮血如泉湧,最後槍頭突刺貫穿頭顱,徑直串殺了後麵那位的眉心,槍尖破開額骨,直接刺入大腦。


    五名殺手,轉瞬即死。


    牆頭上的黃裙少女一臉無聊地表情,而在看向那位持槍男子時,她的臉上反而是露出了許多埋怨。自然的,當持槍男子躍上牆頭,迴到少女的身旁時,這位少女就又露出一副天真無害的表情,笑語晏晏道:“大哥哥好厲害,竟然這麽快就把人殺光了。”


    當時瞿九易隻是笑了笑。


    現在倒好,當瞿九易一臉質問地表情看向那位頭發濕漉的少女,從小雨綿綿的屋外走進來時,後者也如昨夜瞿九易對她做的表情一樣,少女這個時候迴敬了瞿九易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仿佛是在邀功一般。


    瞿九易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不過他很快便轉頭看向身邊的這位魔教少主。


    隻不過後者隻是難得的囫圇吞棗一般,嘩啦啦地吃光了碗中的餛飩,然後轉身走上了樓,離開時還不忘說道:“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


    一旁的黃裙少女見了,壓低嗓音“哦豁”了一句,似乎發現了新奇好玩的東西一樣,兩眼死死地注視著那道緩慢登樓的背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真不是魔教少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借酒狂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借酒狂歌並收藏我真不是魔教少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