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而易見,大人們根本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用三句話就把她打發了,「你還小,你是個姑娘家,做夢怎麽能當真?」


    她該怎麽辦,難道說自己是再世為人,把前世發生的事情明明白白事無巨細地告訴他們?


    他們會不會把她當成妖孽?


    如果她是個有功名在身的男人就好了,就像辛農這樣受人推崇的名士,恐怕他說大雪是白的,別人也會相信吧?


    好像唯一一個把她的話聽進去的就是蕭礪!


    她說燈塔要倒塌,秦笙都不相信,可蕭礪卻肯前去查證。


    可蕭礪本就跟隨太子,而她總不能大喇喇跑到他跟前說,「以後太子要當皇上,可我爹和我舅舅都支持靖王,你得救他們一命。」


    這也太荒謬了!


    說不定蕭礪又會板著臉問:「胡說八道,你家大人呢?」


    張口「你家大人」,閉口「你家大人」,很顯然也是把她當成孩子。


    其實蕭礪也才十七,比她大不了幾歲,如果加上她前世活的二十一年,她比他還大四歲呢。


    唉……如果能巴結上蕭礪就好了,或者直接巴結上大太監範直,再或者巴結上太子殿下……


    可是,怎樣才能巴結上他們呢?


    太子殿下高高在上,她活了兩輩子都不曾見過他的麵貌;範直平常在宮裏,沒事不會出來溜達,而她也隻是中元節那天見過一次;隻有蕭礪最有可能。


    可她被拘在家裏,又不能去找三舅舅,想要「無意中」碰到蕭礪也不是容易的事兒。


    正想得入神,感覺有人推了自己一把,楊萱恍然迴神。


    卻是辛氏抻了那匹醉仙顏西洋布的一角正往她身上比試。


    大舅母笑道:「阿萱生得白淨,穿這樣的淺紅正合適,就是料子太透了些,不好見人。揚州那邊穿這種料子的,都是裏麵另外再襯了衣裳。」


    楊芷道:「先前我做過條輕容紗的,跟這個差不多。」說著打發素紋將那條層疊裙找來。


    大舅母抻開仔細看了看,誇讚道:「你這條好,輕容紗沒有從頭包到尾,顯得利落多了……正好再做件襖子搭配起來。」


    辛媛見了豔羨地說:「阿芷姐,我能不能照樣子也做一條,不完全相同,我不往上繡蓮花。」


    「你喜歡就做,一模一樣也沒事兒,」楊芷完全不介意,「我這也是萱萱想出來的法子。」


    辛媛高興地說:「謝謝阿芷姐,我臨來前也做了很多新式樣的裙子,我都找出來,你看中哪條就拿去穿,我覺得咱倆高矮胖瘦差不多。」連聲喚著她的丫鬟秀橘開箱籠。


    大舅母嗔怪一聲,「看把你興頭的,以後有得是機會讓你顯擺,這滿地都是東西,非得今天折騰人?」


    二舅母樂嗬嗬地開口,「隨她們去吧,正是愛打扮的年紀就得多打扮,否則到了咱們這歲數,腰跟水桶似的,有了好樣子也穿不上身。」


    「可不是?」大舅母連連點頭,又看向辛氏,「小姑還行,仍然是一把細腰。」


    辛氏笑道:「嫂子們是沒有心事,心寬體胖,我是讓孩子愁得,想胖胖不起來。」


    大舅母想起辛氏之前為了求子到處拜神拜佛,歎一聲,「這下可好了,總算否極泰來,不用再發愁了。」


    這空當,秀橘已經把專門盛著辛媛夏裝的箱籠找出來,裏麵分門別類地放著四隻包裹。


    辛媛將最大那隻提到炕上,解開包裹,把裏麵的裙子逐一攤開,整整攤了半麵炕。


    楊萱訝然。


    才住這幾天,用得著帶這麽多裙子?


    似乎還不止這些,另外還有三隻包裹。


    辛氏也有些驚訝,問道:「阿媛怎帶這麽多夏裳,小孩子長得快,今年過去明年就穿不上了,你還怕我不舍得給阿媛做衣裳?」


    大舅母笑道:「就你會往歪裏想,我哪裏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你自己照看三個女孩子,身邊還有個纏磨人的,別叫你費太多心。有幾條是特意做的大了點,興許明年還能穿上。」


    楊萱聽出話音來,問道:「媛表姐要在家裏長住嗎?」


    大舅母捏一把她粉嫩的臉頰,開玩笑道:「以後阿媛就是楊家姑娘了,跟萱萱一屋睡覺,好不好?」


    楊萱歪著頭甜甜地道:「好,我睡覺老實不踢被子,媛表姐睡相好不好?」


    大舅母樂不可支,一把摟住楊萱,「吧唧」親了口,「舅母是逗你呢,阿媛在揚州孤單,我送她過來住上一年半載的。」


    白鶴書院在白鶴山腳,占了約莫三百畝地,前頭是學子們的課房以及夫子們的寢房,後麵則是辛家人的住處。


    辛農有一妻兩妾,生養了三子三女,兒子都還未曾娶親,但前頭兩個女兒已經出嫁了。


    辛牧則隻有二舅母一人,育有兩個兒子,也都沒成親。


    辛媛沒有同齡的姑娘做伴,而且年紀漸長不能總是溜到前頭找學子們玩。


    大舅母就尋思著正好把她帶來跟楊萱姐妹相處些日子。


    楊萱原本就對辛媛印象頗好,現今又是個成年人的芯子,自不會因家裏多出個人而計較,反而熱情地邀請辛媛跟自己同住。


    辛氏本打算將她安排在西廂房,見楊萱大度,而且三個姑娘住在一起總是說話方便些,遂笑著應了。


    隻等大舅母一行離開後,便將辛媛的箱籠搬到玉蘭院去。


    眾人熱熱鬧鬧地給楊桂過完滿月,楊修文便陪著辛農帶著楊桐四處拜訪故交舊識,閑暇時候不免提到夏懷寧,遂跟辛農道:「是我私下認的弟子,讀書極有天賦,去年此時已經讀《穀梁傳》了,今年鄉試又中了秀才,被選到順天府學讀書。」側頭問楊桐,「你可告訴懷寧你舅舅要來?」


    楊桐忙道:「早就跟他說過,他答應一定來,或許出了什麽意外也未可知,趕明兒我去他家裏瞧瞧。」


    轉天,楊桐到了幹魚胡同,迴來告訴楊修文,「懷寧染了風寒,我看病得不輕,兩腮燒得通紅,聲音也啞了……他怕過給我,不讓我久留,隻說愧對父親厚愛,這次怕不能聆聽舅舅教誨,就把我攆出來了。」


    楊修文無奈地搖搖頭,「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好在以後還有機會。」


    夏懷寧確實是病了,不過都是他自找的。


    他計算著日子,三月十五那天晚上,趁著夜深人靜,隻穿了褻褲,沒穿上衣在外頭站了半個時辰。


    三月中的天氣,雖然白天已經暖洋洋的頗具春意,可夜裏仍是冷,加上春風寒涼。


    第二天夏懷寧就有點頭疼鼻塞,胃口也不好。


    夏太太得知,釅釅地煮了碗生薑紅糖水,捏著鼻子給夏懷寧灌上了。睡過一個晌覺後,夏懷寧竟然好了大半,頭也不疼了鼻子也通暢了。


    夏懷寧覺得不行,夜裏又在外頭凍了大半個時辰。


    他原先就沒好利索,加上凍得時候太久,這次終於如願以償地病了,而且一病不可收拾,連著喝了兩頓生薑水都沒管用。


    夏太太又用土法子,拔下頭上銀簪子,順著夏懷寧後背從上往下刮,一直掛到快出血絲也沒見好。


    沒辦法,隻能花錢請郎中了。


    等請來郎中,夏懷寧已經燒得人事不知了,連吃三副藥熱度仍是退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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