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過來,視線相撞。


    眼白比眼球多。


    頹廢。


    陰鬱。


    那瞬間,許之夏前段日子的自我建設,以及所有大道理都坍塌,倏地退迴屋子,閉上門。


    還,反鎖。


    怎麽會是他?


    還住在對麵!


    可對麵鄰居不是一個女人…和她的…她的姘頭嗎?


    方晴和許之夏母女倆各有各的課程,很少在家,因此一直沒有碰見過對麵的鄰居。


    隻是有一晚,淩晨三點多,對麵防盜門被砸得哐當響。


    許之夏本就熱得睡不好,從床上坐起身。


    房門半掩著,可以看見外麵亮著燈。


    許之夏起床,出去,看見方晴趴在門後,從貓眼往外看。


    同時,許之夏聽見門外女人醉醺醺的叫罵聲:“開門!我艸nm!!開門!快開門!!!”


    然後,又是砸門的聲音。


    許之夏走近,方晴轉身。


    她反應很快,捂著許之夏耳朵往房間走,低聲:“去睡覺!”


    進了房間,許之夏才問:“媽媽,是對麵嗎?”


    “嗯。”


    “喝醉了嗎?”


    “我們別管這些。”方晴看一眼正在運作的風扇,又看一眼關閉的空調,“夏夏,你怎麽沒開空調?”


    許之夏撇開視線:“我不熱。”


    方晴摸了一下許之夏頭發,微微汗濕。


    這屋子隻有這房間有一個老舊的掛式空調,方晴特意給許之夏住,沒想到她竟舍不得用空調。


    方晴把空調打開,又去拿了自己的枕頭過來。


    緊閉房間門,關燈,母女倆躺下,一起睡。


    很快,房間裏就好涼快,好舒爽。


    睡意朦朧間,許之夏感覺到媽媽給自己拉了拉身上的薄毯,而外麵的砸門聲和叫罵聲,似乎還未停止。


    後來某天夜晚,方晴和許之夏去超市買打折菜,碰見住在三樓的鄰居。


    姓花,大家都叫她花姐。


    方晴拐彎抹角的提起自己對門的鄰居。


    花姐對此表示見慣不慣:“習慣就好!”


    方晴問一嘴:“是夫妻吵架嗎?”


    花姐站在菜攤前,麻利地摘掉蔫掉的菜葉,表情頗有意味:“什麽夫妻,姘頭!”


    花姐把心怡的菜裝進口袋裏,去稱重時瞥一眼方晴,提醒:“那家人,你們可別沾上!”


    思緒迴來,許之夏轉身,踮起腳從貓眼看出去。


    對麵門出來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長發,穿著小吊帶,酥胸半露。


    女人依在門框上,手上勾著一個黑色垃圾袋。


    不等人接住,直接鬆手,掉到地上。


    然後,甩著頭發轉身,關門。


    男人頓了兩秒,彎腰撿起垃圾袋,踢著拖鞋,啪嗒啪嗒下樓。


    許之夏緩緩收迴視線。


    所以,他們…就是…姘頭。


    許之夏等了一會兒,才出門。


    出門時間比往日晚,許之夏怕遲到,下樓都是跑著的。


    她跳下最後的樓梯,剛要跑出單元門,冒失地差點撞進一個胸膛。


    幸好刹住車了。


    眼前,壓倒性的身高。


    她仰起頭,一句“對不起”噎在喉嚨裏。


    是他!


    這麽近。


    迎麵暴擊。


    幾乎是立刻,許之夏扶著牆壁,顫巍巍往後退,大腦一片空白。


    她退到陰暗的角落,黑黝黝的眼睛更顯明亮。


    那人盯著她,腳下步子未停,臉上沒什麽表情,很快收迴視線,提著一口袋大包子往樓上走去。


    許之夏撒腿就跑。


    後來,許之夏分析了一下。


    她覺得,他好像不記得她。


    許之夏下課,到家時大概下午六點,樓道裏如往常一樣飄蕩著飯菜香。


    快到家門時,許之夏不自覺看向右邊那戶防盜門,腦袋裏浮現那人的模樣。


    突然,‘嘭’的一聲。


    是房內傳出的猛烈撞擊聲。


    許之夏嚇了一大跳,腳下差點踩空,不自覺抓住樓梯扶手。


    緊跟著,‘嘩啦啦’玻璃破碎的聲音。


    “老子弄死你!”男聲嘶啞地罵著,帶著不間斷的嗬氣聲,能聽出來在使用暴力,發泄一般狂吼,“弄死你!弄死你!!”


    許之夏在往樓下跑和趕緊進屋之間選擇了後者,她掏出鑰匙,顫抖地捅進鎖眼,心跳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關上房門,也沒鬆口氣。


    因為還能聽到揪心的暴力聲。


    許之夏不敢管,心裏像是被壓著大石頭,她不斷期望其他鄰居能救一救那個正在被打的、可憐的女人。


    畢竟這戶與戶之間,隔音效果不算好。


    大家應該能聽見。


    可始終,無人插手。


    好久好久,聲音才漸漸平息。


    許之夏掐著時間炒了一個西葫蘆,一個空心菜,擺放在餐桌中央。


    她聽見方晴迴家的聲音,立刻衝過去,激動:“媽媽,我聽見對麵打架了!”


    “打架?”


    “就是住對麵的那個女的,我聽見她被打得好慘!”許之夏甚至擔心,會不會已經被打死了。


    方晴微微蹙眉,不相信的模樣:“你聽錯了吧!”


    許之夏重重點頭,著急:“是真的!”


    方晴手上提著塑料口袋,是涼拌豬耳朵。


    方晴舉起涼拌豬耳朵,許之夏聞到了誘人的紅油味。


    方晴:“我剛才買這個,在鹵菜店碰著住對門那個女的了,她好好的,還買了很多菜!心情看上去很不錯!”


    “啊?”許之夏糊塗了,“怎麽會……”


    方晴進廚房拿了個盤子,把涼拌豬耳朵倒出來:“夏夏,你是不是聽錯了?”


    許之夏咬著下唇,迴想著那些聲音:“……”


    方晴端著盤子出來:“你聽見唿救聲了嗎?”


    許之夏思了兩秒,搖頭:“…沒有。”


    許之夏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確實從始至終隻聽見男人使用暴力的聲音。


    因此,她推測女人是受害者。


    但那個女人沒事的話…


    耳聽為虛。


    現在,許之夏連‘暴力’有沒有發生,都不確定了。


    方晴招手:“夏夏,幫媽媽盛飯,媽媽要趕緊吃,晚上還要備課。”


    許之夏‘哦’了聲,去廚房盛飯。


    那天後,許之夏每次出門前,都會從貓眼看一眼對麵。


    半個月後,九月,暑假結束。


    天氣預報說全國大部分地區將‘褪溫’。


    但玉和這座城市,氣溫沒有任何緩和。


    許之夏進入新學校,新班級。


    建設小學。


    初中部,初三,五班。


    因為身高原因,許之夏座位被安排在第二排。


    她感覺格格不入。


    首先,外表方麵就和同學相差甚遠。


    班裏的女生都很漂亮,她們有劉海,厚厚的齊劉海或者長長的斜劉海,頭發薄薄的很有層次,夾著豔麗的小發卡。


    還有耳洞。


    雖然學校規定不能戴耳飾,但她們耳朵上紮著五彩的小膠棒,很可愛。


    同學間有熟悉的小圈子,下課會圍在一起聊天、聽歌,或者一起去買零食、上廁所……


    許之夏無意間聽到同學的聊天內容,流行歌曲、外國電影,還有腳上的名牌鞋…


    這些,她都不懂。


    她甚至,沒有一個可以交流的人。


    轉折點是開學半個月後,輪到許之夏和另一個同學做值日打掃衛生。


    是個女同學,叫黎娟。


    她說她來例假了,肚子痛,問許之夏能不能一個人做。


    許之夏很好說話:“你休息吧,我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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