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你今晚留下來,我明天再送你去劇組,你明天不是還要上班嗎?何必犧牲睡眠時間跑來跑去,至於沈芝青那邊,我會跟她交代。”


    交代什麽?他不是已經說沒有要跟她交往了嗎?這意外的一段應該不需要跟姐姐交代吧?沈芝柔簡直不敢想象,若是姐姐知道她與靳揚上床了會怎麽想?


    “靳揚……我得迴家,我開工要用的東西都在家裏,就算我今晚不迴去,明早也是得迴去一趟。”


    “那就明天早上再迴去。”


    “……”這…這要她怎麽說呢?她能說她怕她留下來,沈芝青會不高興嗎?若是她真的說了,會不會又換成靳揚不開心呢?


    沈芝柔想了想,最後麵有難色地開口,“姐姐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你不放心沈芝青什麽?反正她以後也會是一個人,我會替她照顧你。”靳揚不開心地揚眉道。


    沈芝柔剛才來找他時明明還一副擔心他擔心得要命的模樣,現在卻開口閉口都是沈芝青,就連他說沒有想過要與她交往都不介意,她究竟把他擺在哪裏?


    她會不會真的因為沈芝青反對就不跟他在一起?


    “總之你少給我來不認賬這迴事,你要是敢跟沈芝青撇清你跟我的關係,我就把裏麵那條床單拿給她看!”靳揚神情陰狠地撂下狠話。


    裏麵那條床單?床……?沈芝柔的臉瞬間爆紅。


    “你到底在說什麽?”沈芝柔不可思議地道。


    “隨便你有沒有聽懂,反正我說完了。”靳揚雙手盤胸,蠻橫地說。


    她到底要他說得多清楚?他已經表達得夠明白了,他想跟她在一起,這樣她還聽不懂嗎?虧他在教她寫場記表時還有幾度覺得她很聰明。


    “靳揚,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你為什麽要替我姐姐照顧我?我已經夠大了,我不需要人照顧,而且,你又說要跟我姐姐交代,究竟是交代什麽?”他說他沒有想過要跟她交往,又說他以後會照顧她,不準她撇清與他的關係……他說了很多,但是她卻連一句話也沒有聽懂,他究竟想跟沈芝青說什麽?


    “就說我上了你,你以後歸我管。”靳揚邪惡地挑眉一笑,耐性終於見底。


    “你……”沈芝柔美目瞠圓,真不敢相信他會如此惡霸。


    “你不想留下來我就送你迴去,我現在就打電話給沈芝青,跟她說我們——”


    靳揚一把抄起桌上的電話。


    “喂!”沈芝柔難得跟他纏夾起來,總不能真讓他打電話去跟姐姐說那些有的沒的吧。


    一陣混亂,七手八腳,最後她被靳揚整個人按在沙發上。


    “芝柔,我是認真的。”靳揚俯在她上方喘息,這麽扣著她,他幾乎感覺到腿間的那把烈火再度複燃。


    “什麽認真的?”跟沈芝青說他上了她嗎?這什麽措辭……沈芝柔同樣嬌喘籲籲。


    “你留在我身邊,我會照顧你。”


    “……”這樣跟交往有什麽兩樣?


    沈芝柔心中模模糊糊的有這感覺,卻又不敢開口提及,隻覺得靳揚這人真是莫名別扭。


    他寧願說話氣她,也不願意說想跟她交往,隻願意語焉不詳地說什麽照顧……


    這什麽跟什麽,她竟然心中微微泛甜?


    “你自己選,你要我現在送你迴去?還是明天早上?”


    有哪個選項能選?今晚留下來過夜,姐姐會不高興;現在迴去,靳揚又說要打電話給姐姐說些有的沒的?這男人到底在鬧什麽脾氣?


    “你想要我留下來嗎?”沉默了會兒,沈芝柔最後決定把問題拋迴去給他。


    “你一定要迴去嗎?”把問題丟迴去誰不會?


    “我一定得迴去,我已經出來夠久了。”


    “不留就不留,誰稀罕。”靳揚不悅地翻身坐起,迴房隨便套了件上衣,又拎著車鑰匙走出來。


    他送她迴家,她怕被她姐姐看見;他跟她上床,她怕被她姐姐發現,就連威脅她也沒用……


    x的!越想越不爽!他改天一定要告訴沈芝青,她妹妹不是她一個人的!靳揚心裏如是想。


    沈芝柔看著靳揚一臉不高興的模樣,微歎了口氣,決定在她迴家之前,先與他談談那個令她跑來這裏的原因。


    她停頓了會兒,小心翼翼地開口探問:“靳揚,你以後還會進風賦嗎?”


    靳揚睞她一眼,“你管我?你到底要不要迴去?”


    他怎麽知道?他隻覺得很煩很煩,很心浮氣躁,卻還拿不準主意。


    沈芝柔將方才放在矮幾上的某疊劇本拿到大腿上,輕撫過有些皺褶的封麵,話音柔軟地說:“我是要迴去的,但是靳揚,在我迴家之前,有些事我想讓你知道……靳揚,我跟你說,這部戲,我學生時代看了至少三十次,這不是恭維,我以前也不知道是你拍的。”


    哪部戲?靳揚垂眸望了一眼她拿著的劇本,而後對上她眼神,依然選擇保持沉默。


    沈芝柔盯著他,微微一笑,淺淺又道:“李師傅拿你拍過的帶子給我看,我發現這部戲編導是你時還驚訝了一下。當時啊,看戲就看戲,哪會留意編劇是誰?導演又是誰?靳揚,我跟你說,我剛剛在地上撿到這份劇本時好高興,忍不住又拿起來翻了一、兩集。”


    靳揚望著她沉默了許久。


    這部戲他當然記得,並且印象深刻,這是他曾經最引以自豪的代表作,兩條看似全無關聯的故事主線最後在結局時交會,成就了兩名主角截然不同的命運。


    “抄襲。”靳揚最後淡淡地拋下這兩個字。


    “什麽?”沈芝柔沒有聽懂。


    “他們說我抄襲。”淡淡的笑容重新在靳揚唇邊出現。


    他最引以為傲的作品,最後在媒體不停的比較與放大解讀下,繪聲繪影地形容,幾乎每個畫麵都有他父親靳航的影子。


    他一直不願迴想這件事,為什麽現在卻能與沈芝柔侃侃而談?是因為她已經見過他最失控與最落魄的模樣,恰好能夠成為他傾泄情緒的出口嗎?


    “為什麽?”沈芝柔不解地問。她當年的確有看戲,但卻沒有追蹤媒體對於該出戲劇的評價。


    “我怎麽知道?也許是運鏡的方式?也或許是男主角說了‘我愛你’之後同樣被打了一巴掌?”靳揚聳了聳肩。


    “所以呢?所以你之後就不想導了?”如果會這麽被放大檢視,那麽靳揚放下導演筒實在不令人感到意外。


    他那時才幾歲?也許他正意氣風發,也許他正準備大展鴻圖,結果他每一個鏡頭與橋段都被拿來與父親過往的作品比較。


    這太不公平了,靳航寫過、導過多少戲啊,他們會不會對靳揚太苛責?


    沈芝柔突然好佩服又好同情靳揚。


    如果是她遭受到這種對待的話,她也許能整個電視圈電影圈都不想待了,而靳揚能直到現在還在風賦裏當編劇,一定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這件事吧?


    隻是,跟編劇比起來,靳揚會不會其實更喜歡當導演呢?


    導演是整出戲的靈魂,主宰了整部戲的節奏,或許,會不會其實……靳揚隻是因為導演一向比較受注目,而他已經再不願意讓別人論長道短,所以才寧願當個編劇躲在劇本之後?


    “芝柔。”靳揚突然出聲喚她。


    “嗯?”


    “我與我的父親有個協議。”


    “什麽協議?”


    “有一天我要自己出來開工作室,像外包的製作公司一樣,提供電視台自製的戲劇,或是為電視台量身訂做戲碼。”


    “嗯,那很好啊。”那為什麽他現在還待在風賦裏?沈芝柔蹙眉。


    靳揚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疑惑。


    “不是資金不足,芝柔,這些年下來,其實我累積不少的人脈與存款。”


    “那是為什麽?”


    “我父親希望我自立前,能夠先排出一部讓他認可,叫好又叫座的作品,當年我一口答應,我以為很容易,也以為我可以。”


    “……”然後呢?然後已經不需要再問,沈芝柔難過地垂眸。


    接著他麵前的便是一連串的挫折,劇本被竊,編導的作品被指控抄襲……再到現在電視圈的不景氣,結局的被更改……


    靳揚難得地歎了一口氣。


    奮鬥?他載浮載沉、苟延殘喘,早已經不知道奮鬥的目標動力在哪裏?想起他方才又怒吼又摔東西,沈芝柔卻趕也趕不走,還傻傻地抱著他掉眼淚,靳揚心中對她的憐愛與心疼更甚。


    至少,還有一個人就這麽坐在他身邊聽他說話,承載他的怒氣,聽他傾訴他的失意,令他覺得他還值得一點愛。


    “靳揚……”他臉上那份想極力掩飾的受傷神情令沈芝柔不自禁伸出手握住他的。


    靳揚對她笑了笑,悠悠地說:“創作人應該有創作人的驕傲。”


    被竊的劇本拍出來的,便不是他的作品;被更改了結局播出的戲,便不是他的戲碼;同樣的被指控為抄襲的心血,也令他感到心痛。


    他什麽都沒有,至少,他還有他的驕傲與他的風骨。


    靳揚短短的一句,卻說明了他所有的想法,也道盡了他所有的不甘與委屈。


    沈芝柔望著他看來迷惘卻美麗的琥珀色眼睛,心中空空洞洞,不自禁為靳揚感到心疼。他的憤怒她見過,而他此時的絕望她也明白。


    “既然擺脫不掉,那可以幹脆陷進去嗎?”沈芝柔倏地開口。


    “什麽?”靳揚一時之間聽不懂沈芝柔在說什麽?


    “他們要比,能不能就讓他們比得開心?”沈芝柔試探性地問道。


    “反正橫豎都會被比較,靳揚,你有想過嗎?如果幹脆改編你父親的經典作品呢?以前媒體老愛找你與父親的相似,那這迴索性拿迴來同樣的素材讓媒體找不同。靳揚,你覺得呢?這樣行得通嗎?”


    改編他父親的作品?行得通嗎?靳揚一愣,接著沉吟思索了好半晌。


    他是有想過,但是念頭朦朦朧朧的,一直沒有具體成形,現在沈芝柔一提,他腦中的畫麵卻更具象了。


    該說沈芝柔是個電視新鮮人,具備了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勇氣嗎?


    好,很好,他琥珀色的眼神變得興奮深沉,微微一笑,牽動右頰漂亮的梨渦。


    那就陷進去吧!他喜歡沈芝柔的提議。


    “姐……我迴來了。”當沈芝柔打開自家大門時,沈芝青正一臉鐵青的做在沙發上等她。


    “怎麽這麽晚?”


    “因為……唔……我跟靳揚聊了一下,他情緒不太好……”


    “他情緒不好關你什麽事?為什麽沒接手機?”沈芝青不悅地應。


    她是知道沈芝柔喜歡靳揚,之前殺青酒時,她就隱隱約約略有所感,直到沈芝柔為了靳揚衝出家門時,她便更加確定。


    隻是,為什麽是靳揚?轉念又想,若又不是靳揚呢?


    靳揚的前途堪慮,但是至少經濟無虞;性情說不上好,卻也不算太壞。


    既然如此,她的心情為什麽還這麽壞?是因為她一直與沈芝柔相依為命的緣故嗎?


    她不信任靳揚,正確地說,她不信任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能照顧好她妹妹。


    談戀愛有什麽好?她有那麽多的朋友與同事都在失戀,如果靳揚有一天讓她捧在手裏的妹妹受到畢生首度的情傷,她會毫不猶豫地殺了靳揚,即便他是她老板的兒子,引薦她進風賦的貴人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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