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一陣咆哮之聲震動山林,秦卿大駭,方才認出是虎嘯聲,頓時心裏揪成一團,口裏卻念著項涵的安危,於是她抓起項涵遺忘的弓箭拖著沉重的身子追隨項涵的蹤跡去了。穿過一叢茂密的樹木,隻見一隻斑斕大蟲正眈眈地瞪著項涵,秦卿大驚失色,六神無主地急喊道:“公子,公子……”

    “秦姑娘,別過來,快走開……”項涵衝她叫喊,話沒說完老虎猛得朝項涵躍去。項涵兩手撐著老虎的前肢,又躲閃著貪婪大口的攻擊,甚是艱難。人虎相搏,驚心動魄,虎利其爪牙,而人可用外物,然當下項涵身無旁物,且與虎近身鬥力,根本無法抽身借助外力,正相持著,忽然老虎大吼一聲將項涵甩了出去,在項涵的臉上劃下了幾道紅殷殷的血痕,項涵一聲慘叫順勢翻滾,尚未蓄勢迎戰,虎又從空而降將項涵壓在身下。一旁的秦卿驚嚇得差點魂飛魄散。老虎兩前肢撐在項涵胸口,鋒利的爪子撓破了他的衣襟,滲出斑斑血漬,項涵兩手死死抵在它的脖頸上,讓它的大口難以接近自己的身體,如此僵持了好一陣子,眼看項涵就要筋疲力盡了,此刻的他已使盡渾身解數卻不能反客為主製服猛虎,他胸口滲出的血液已經把老虎的腳掌染紅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根利箭飛逝而來,以隱隱無形之速深深插入老虎的頭顱,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聲,老虎鬆開了痙攣的利爪。項涵推開老虎的屍體,正值秦卿跑過來,看著他涔涔的樣子心下不安起來。

    “你怎麽樣?”秦卿看著他身上的傷口,心痛得滴血。項涵好不容易緩過勁來:“謝謝你救了我。”秦卿含淚搖頭,她輕輕撩開項涵的上衣,見他胸口一片血肉模糊,心內感同身受。她在近旁的叢林裏尋了些草藥將它搗碎,而後又撕開群褶為他包紮傷口,這才放下心來。項涵倚著樹木撫摩著身旁的弓箭迴想起衛青贈送弓箭時說的一番話,覺得其中暗藏玄機,他口裏念叨著“因緣聚會,天緣巧合”之語。秦卿見了便問道:“怎麽了,你在想什麽?”項涵於是問道:“秦姑娘,這把弓箭是我跟師傅分別時送給我的,他說這把弓箭不是一般的弓箭,它具有平凡弓箭所沒有的靈氣,天下隻有兩個人能使用得動它,先前除了我還沒有發現第二個人能使用得動它。你告訴我你以前是否習過箭?”

    “沒有,我不會武功也沒有習過射箭,隻是當時情況萬分緊急,我不得已才硬起頭皮而為之,沒想到卻正中猛虎要害,一箭將它擊斃。當時我也正覺得奇怪,我舉這張弓,張弓搭箭雖不是輕而易舉、遊刃有餘,但也沒花費我多大力氣,我總感覺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引導著我,支持著我。”秦卿驚訝道,“莫非它真有平凡弓箭所沒有的靈氣?”

    “不錯。這張弓還有個有意思的名字叫作‘珠璧’,你道是什麽意思?”項涵點點頭道。

    “珠聯璧合。”秦卿脫口而出。項涵點頭,頓了頓道:“師傅叫我耐心等待,因緣聚會,天緣巧合,第二個能使用它的人便會出現,沒想到我等來的人卻是你,真是太讓我驚訝了。且這張弓叫珠璧,如今天下間隻有你我能使用得動它,你說其中是不是暗示著什麽?”秦卿早已猜到項涵的意思,她低眉道:“倘若真如其中暗示的那樣珠聯璧合,那我們豈不是形同分割的珠璧應該……應該在一起,如今我們同住在秦園裏,生活在同一片屋簷下,也正印證了其‘珠聯璧合’之意了,不是麽?”項涵聽她如此道來也隻是徐徐點頭,然而他內心當然不是這個想法,卻是姻緣之事,在他看來“珠聯璧合”應是他與秦卿結為秦晉之好,共築“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愛巢,而不是與詩宴在一起。其實聰穎的秦卿何嚐不是這個意思,隻是礙於臉麵難以啟齒,又因為項涵與詩宴許下婚約,本該“成人之美”,又何故為私欲拆散他人,總而言之:不能說,不能說,一說就錯!

    又是夜幕降臨,他們一如前幾天生火過夜。睡夢之中,項涵感覺周身有動靜,醒來察看,發現秦卿正啃著手指忍受著寒毒的煎熬,他大驚,流星闊步走到她身邊,從她牙齒中奪過雙手,看著一雙好手變得血痕斑斑,心中大慟:“秦姑娘,為何如此自苦?”

    “公子,我……我好……冷,好……好痛……”秦卿眼惺骨軟,聲細如蚊,輕顫嬌弱。

    “待我輸真氣給你驅寒。”說著要扶她,正是雨濕桃花,弱不勝手。秦卿強不能持,隻能順著項涵的手臂靠在他胸膛,道:“沒……沒用的,我的毒已多半發作了,且你多翻為我輸真氣,毒性抗禦能力遇強則強,再不能以氣禦寒了。”說完打了個寒戰,待清咳幾聲後續道:“否則……否則也會傷到你的。”

    “不行,無論如何我都要試一下。”項涵說著便扶正秦卿,既而兩手先後抵在了她背上。可正如秦卿所說,她體內的毒性增強,並非項涵之氣所能駕馭得住,項涵因此被毒的勁力振開。

    “怎麽會這樣?”項涵憂心道。這時耳邊傳來秦卿的聲音:“不要再花力氣了。我不想你為了我而有事。”

    “讓我再試一次。”項涵說著把全身的精力、思想注入在兩隻手上,一心隻想力博勁毒,可哪知好比以卵擊石,秦卿體內似乎有一股強大的邪氣,項涵被振得兩手顫抖,口吐鮮血。“公子……”秦卿大驚,情緒激動,不想毒性趁虛而入發作得更加強勁,秦卿抵擋不住劇痛的襲擊,一聲慘叫便仰頭倒去。項涵疾手抱住,凝視著昏迷在他臂彎中的臉,心中悲痛不已,他感覺一股至陰至寒的氣流正纏繞著她嬌弱的肉體……看著看著,淚水又一次迷朦了這個剛毅男兒的雙眼,他忍不住一把將她緊緊抱在懷裏,巴不得把她融進自己的體內,用自己的熱血與體溫為她驅寒,哪怕跟玄冰之毒比起來,隻是微不足道的熱量。

    夜幕隱褪了,秋林裏亮起來。項涵看著懷裏的秦卿正睡得安詳,臉色不像昨夜那般痛苦,內心不由欣慰起來。方想起自己如此抱了她整整一個夜,擔心她醒來或嗔怪自己,或誤會自己,便輕放她樹旁倚著,自己卻在一旁如癡如醉地凝視著她,那柔美的頭發,高挺的鼻子,吹彈立破的雪膚,一身婀娜風流的身段,還有那……項涵下意識按著自己的胸口,似乎阻止那顆不安分的心跳出來,可這一按,他才發現自己冰得沒了一絲溫度,一整夜,他似乎抱著一塊冰入眠,難怪冰成這樣,看著秦卿甜美的睡態,項涵的嘴角微微蕩著笑容。

    ……

    七日之限在艱難中即將過去了,第七日他們終於抵達了被山雪覆蓋的山頂,這裏一片空曠,草木不生,一派杳無人煙的跡象,兩人目睹這一場荒涼的景象,一陣寒心。

    “事隔多年,也許聖手婆婆遷離了此地。”項涵寬慰道。

    秦卿低眉不語。項涵以為她擔憂自己命不久矣,便安慰道:“秦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你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隻是舍不得……”言語哽咽,目光含情。項涵聽著這柔聲細語,望著她被折磨的模樣,肝腸寸斷,他從衣褶中抽出一方布絹和聲道:“是不是舍不得他?”秦卿看著,正是自己那塊書有《鐃歌》的手絹,她一時激動:“怎麽會在你這兒?”淚水奪眶而出,既而毒性又趁機發作了。

    “秦姑娘,別動真氣。”項涵緊張道。不想一口血柱從秦卿口中噴出,她雙腳一屈癱軟在雪地上。

    “秦卿。”項涵撲過去扶住她。

    “在死之前能聽到你親口喊我的名字,我已經無所眷戀了。其實之前我已經意料到這結果了,我之所以要求來四季山,是因為我想在死之前能跟你獨處一段日子,哪怕隻有七天的時間。這七天中我們所經曆的是我這一生中最難以忘懷的。”秦卿微閉了會兒雙眼,換了一口氣道,“我知道我就要離開人世了,在奈何橋上我一定不會喝下孟婆湯,我不想讓一碗湯奪走我記憶!能與你獨處數日,生有何恨,死有何懼?”正是風翻楊柳,強不能持。項涵痛苦得無言以對,隻有淚水——無盡的痛苦、傷悲。

    “公子。”秦卿擠出最後一絲聲音,“如果……如果沒有文姑娘,你會,會選我嗎?”

    “恩。”項涵應了聲,此時此刻,他什麽都能答應她,即使陪她一同死去也心甘情願。

    “會娶我嗎?”

    “會的。”項涵的兩眼一片通紅。

    ……

    不一會兒,項涵似乎意識到什麽。

    “秦卿,秦卿……”他輕聲喚著她的名字,可秦卿再也沒醒來。他心下大慟,望著慘白的天空,嘶喊著,那聲音像一柱火蛇衝破雲霄,振動山頂。

    “聖手婆婆一定在這兒,一定在這兒。”項涵變得有些激憤,他喃喃自語著,“為什麽不出來?為什麽?也許她已經出來了,隻是找不到我們。”他看著自己與秦卿著的都是素色的衣服,與白茫茫的山頂融成一片,不易發現,可是那一灘血跡,在雪地上顯得如此嬌豔、奪目,於是他心內有了主意。他把秦卿輕放在地上,摞起袖子往自己手臂上咬下幾道口子,鮮血順著他的手臂淌在雪地裏,滲了下去,他咬遍了左手臂便咬右手臂,直到滿地的鮮血將他們圍住,從遠而觀,好似一朵大紅牡丹。

    內心的傷痛及過多的失血使項涵頭昏眼花,他一頭栽倒在雪地裏……

    一片紅雪地上,有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好幾個時辰過去了,他們一直沒有醒來。

    不知後事如何,敬請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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