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拿過茶喝品了一口,點頭道:“這茶泡的有滋味。我見你方才用熱水先燙了茶盞,是何用意?”


    謝小滿聞言一怔,心想,看來此時的晉人並沒有暖茶杯的習慣,便解釋道:“叔父,這茶香濃與否、口感如何,與水溫息息相關。暖茶盞隻是為了保持熱水的溫度,以免茶盞太涼,把這香氣破壞掉了。”


    “原來如此,倒也是一番慧心。”謝安點了點頭。


    謝小滿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叔父莫要誇我,我其實隻是道聽途說,實際上對茶道之類懂得很少的。”


    謝安並不在意這個,清淡一笑,與謝小滿說了些溫寒的話語,說了些謝菀曾經修書表達過四年,並邀請她無事去玩,也算是有個陪伴reads();。


    “菀兒的娘親若是總去的話,不免會有些閑言碎語。倒是你們這些姐妹之間應當經常來往,也省著閨中寂寞了。”謝安道。


    謝小滿聞言點了點頭:“菀兒姐對我很好,她嫁人之後我還沒有拜見過,的確是我的不該。抽空一定去看看。”


    謝安頷首,便也不再多言,隻是安靜的喝茶、吃茶點,看著暖爐嫋嫋青煙悠閑了一番,便起身準備離去。


    謝小滿嚇了一跳,她一直以為謝安此番定然會將自己劈頭蓋臉罵一頓的,怎麽一番會麵,就這麽雲淡風輕的結束了?


    自己一個女子,跟著征西軍出行本身就已經可以畫歸到“家醜”的地步,更何況又做了那麽多不知深淺的事情?謝安身為謝家人,自己的叔父,真的就這樣豪不掛懷放下了?


    謝小滿幾乎覺得驚悚。大睜了眼睛盯著謝安離開的身影,發現後者忽然在門口停了下來。


    心裏頓時就是一縮,又猛地跳動起來。


    “對了,”謝安想起什麽,迴過頭來,“東林薛家你可知道?”


    “啊?”謝小滿有些發懵。


    “東林薛家家主薛徵,官拜散騎侍常。也是個不錯的人物。最近在城外田間置辦了一個別院。他聽說了你的名聲,想要請你去堪輿一番風水,你看如何?”謝安問道。


    謝小滿有些發懵。一方麵是沒想到謝安特意要說的是這件事情,二來,是純粹自己的尷尬:“堪、堪輿?這個我不會啊,沒學過……”


    “不會不要緊。那些走江湖的風水術士,有幾個是真的會望氣之術的。不過是胡亂糊弄一下就好。”謝安淡淡道。


    謝小滿覺得自己仿佛被雷劈了一下……這話,當真是一代風流人物的謝安謝安石說的?


    “如果你答應,我就讓人迴稟一聲。你也不必如何,迴家休憩。薛府自然會有人去相請的。”謝安微微思付道,“與薛府應對,倒也不用太過客套。推辭幾日也好。隻說是你長途跋涉的疲乏了,需要養一養浩然之氣。須知人性如此。正所謂‘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謝小滿已經快要石化了:“叔父……你這不是饑餓營銷麽?”


    “嗯?”謝安重複了一下“饑餓營銷”四個字,細細品味了一番,點頭道,“這四個字用的巧妙,營者,《說文》中道幣居也,銷者販賣,營銷二字果然妥當。”


    “……”謝小滿終於知道,謝玄那動不動就引經據典的風範是從何處傳染來了的。


    謝安微笑道:“都是小事情,你應付的來的。”


    說罷,就要推門而出。


    “叔父!”謝小滿終究有些忍不住,攆上兩步,踟躕問道,“您就不罵我一頓?”


    “為何要罵?”謝安輕笑。


    謝小滿一撇嘴:“您這是明知故問,我在西邊做的那些事情,桓溫定然都跟您說了reads();。”


    “的確說了。”


    “那您就不生氣?不想罵我一頓,行個家法之類的?”


    謝安認真的想了一下:“如果那樣做的話,你會改麽?你會從此不再過問軍中的事情,不再心懷兼濟天下的雄心麽?”


    謝小滿聞言嚇了一跳,連連擺手:“我沒有什麽兼濟天下的意思,隻是想要做些自己覺得正確的事情罷了。”


    謝安微微一笑:“你既然覺得那是正確的,便去做罷。”


    謝小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如果我惹出什麽事情來,對謝家不利呢?”


    謝安袍袖一揮,推門而出,離開的翩然瀟灑。


    “那付出代價就是了。”


    這有這樣一句話,留了下來。


    ……


    ……


    做事情就要付出代價,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


    偷了東西就要不怕抓,殺了人就要不怕償命,先吃了糖塊就不要嫌後麵的葡萄酸,穿了好看的衣服就不要嫌天氣太冷。


    人世間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抉擇,既然選擇了,就一定會造成結果。這種結果或許好、或許壞,但選擇了就一定要承擔,這是個很簡單、很自然,可實際上卻又很難做到的事情。


    謝小滿婉拒了謝家為自己備下的牛車,在烏衣巷頭的朱雀橋上駐足停留了一會兒,迴頭看著巷子裏的翹角飛簷,以及陽光在上麵閃耀出的光輝,心裏淡淡的,說不上是什麽心情。


    那是一片似乎離她很近,卻又同時很遠的“家”。那是一些與自己有血緣關係,卻又同時隔著一層透明幕牆的“家人”。


    謝小滿默默的看了一會兒,直到飛霞雲散,日上三竿,才向西市行去。


    雪後的西市是一如既往的熱鬧,人走的多了積雪就開始融化,沾染上不潔的黑灰色,變成泥濘的道路。


    車輪碾壓而過的時候,也會濺起點點的黑泥點子,噴灑在人的身上,卻沒有多少人膽敢開口叫罵。


    這個年代,能夠坐得起牛車、馬車的,非達官貴人莫屬,尋常百姓哪裏敢因為幾個泥點子,就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謝小滿走過熱鬧的西市,馬車飛速而過,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濺上的泥水,沒有說話。


    一個縮在母親懷中的孩子,因為馬車的迸濺出的泥點打在臉上,哇的一下子哭了起來。年輕的母親嚇了一跳,連忙溫聲哄勸,隻是作用寥寥。


    西市人多,馬車的速度卻不肯降低,依舊原速前行,路人紛紛避讓,有些慌張。


    謝小滿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符篆,伸手將其扯下。


    簡單幹脆的扯下,就仿佛那張符篆隻是一張普普通通的紙,就仿佛上麵根本就沒有絲毫的禁錮與靈力。


    而後她抬手,沉默的畫下了什麽reads();。


    馬車頓時僵硬了一下。是整個馬車的僵硬,不僅僅是車頭牽引的馬匹,還有整個車身。


    尋常人看不出什麽,隻有謝小滿才能夠觀察到,那馬車整體被冰包裹了起來,卻又在瞬息之後複原。


    馬車的車夫隻覺得眼睛花了一下,其餘並沒有什麽異常。


    但馬匹本身卻被觸動到了,它們體會靈息的本事要比人類敏感的多,這時候紛紛受驚,嘶鳴起來,哪裏還敢繼續小跑,連忙停下了腳步。


    車夫覺得很奇怪,連連安撫馬匹。


    馬車中的主人也被驚到了,沒有掀開簾子,隻是低聲與車夫說了什麽。


    車夫四下迴頭瞧了瞧,迴稟了一句,再度駕車,卻大大的收斂了速度。


    人群早已趁機避讓開來,方才那突兀濺起泥水的景象不複得見。


    謝小滿見狀,淡淡一笑,右轉離開。


    右轉便是小巷,隻不過簡單的邁入,就可以感受到撲麵而來的清靜與淡淡的蕭索。


    這裏雖然仍是西市,卻又與西市的路麵截然不同。沒有分毫的泥濘,連積雪也沒有被清掃,甚至,連積雪上的腳印都寥寥。


    小巷兩旁隻有各自一間屋子,一個是二層的茶坊,另一個是寥落的鋪麵,鋪麵上掛著“清風閣”的牌子,但這三個字的上半部分,已經被房簷下的積雪覆蓋住了。


    雪麵上,除了一道向外離開的腳印之外,隻有幾個小狗狗似的小小爪印留在那裏,不深不淺。


    謝小滿有些喜歡這樣的安靜,輕笑起來。


    她笑起來的同時,清風閣的大門也就開了。


    “馬車裏麵的,似乎也是一位人物。”楚清風推著輪椅走出來,身上仍舊是一件單衣,在積雪之間更顯清寒。


    “京中大人物多如牛毛,也沒辦法完全顧忌,不平則鳴,活得才算爽快。”謝小滿微微一笑,走上前。


    楚清風也淡笑著看她,待她走得近了,不禁微微挑眉,看向她的左手:“這氣息倒顯得有趣,難不成是這幾日又從西北邊學了什麽符篆?唔,倒不像是你的氣息。”


    “楚老板目光如炬,哪裏是我學了什麽。分明是別人看我做事情不順眼,索性用一道禁錮把我的靈氣鎖住了。”謝小滿將耗費將盡的符篆遞給了楚清風,笑道,“如果不是這符篆上的靈氣已經消耗差不多的話,我是衝不破這一層的。”


    楚清風將輕飄飄的符篆拿過來瞧了瞧,思付道:“這氣息混雜,似乎不是一個人的手法?隻是這符篆的脈絡,看起來並不像是中原一脈的路子。”


    謝小滿讚歎道:“楚老板是行家,這符篆應該是什麽長白什麽派的人設下的,不過是兩個人聯手打造而成。”


    楚清風聞言眉頭微挑:“長白?這麽說起來,桓溫和燕軍聯手了?對方來的是哪一位?可是慕容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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