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樹要怎麽逃呢?


    柳川並不知道。


    這麽多年來,它最多的動作就是搖動搖動柳梢,或是將自己的根係向更深處的地方延展延展。


    柳川很費解,為什麽人類可以隨意的走動,鳥兒可以自在的飛翔,但是自己卻不行。


    它很著急,也很無奈,於是它跟夜裏在它身上休憩的鳥兒們商量了一番,鳥兒們胡亂的為它出了些注意。


    你可以把你的樹根拔出來,你走可以到處走了。鳥兒們說。


    可是,如果沒有樹根,我就會死掉的。柳川歎息。


    反正你明天也會死掉的,還不如試一試。


    柳川晃了晃枝葉,覺得這番話倒也不無道理。


    鳥兒們說:我曾經見過河裏的魚,它們就如同你一樣,離開水就無法存活,紮根在了水裏。但是它們會在水裏遊動,並不會在一個地方停止不動。


    你說得對!柳川恍然大悟,我應該學習它們那樣,把根係留在土地中就好,但是可以向其他的地方移動!


    沒錯!沒錯!


    鳥兒們為自己的聰慧而開心著,嘰嘰喳喳叫聲滿樹。


    你可以像魚兒一樣,在大地中遊泳!


    大地就是你的河流!


    柳川很興奮、很開心,所以,它開始用力。


    但的動作很慢很慢,雖然它很努力的挪動著自己的根係,可是直到第二天清晨,它距離自己原本佇立的地方,僅僅移動了幾丈reads();。


    看著太陽東升,農戶們紛紛打開了自己的房門,柳川覺得很失望。


    它知道。自己的努力白費了。


    死亡,終究要降臨。


    鳥兒們開始哀鳴,嘰嘰喳喳,仿佛唱著一首獨屬於柳川的挽歌。


    農人們扛著斧頭三五成群的聚了過來,鳥兒們害怕了,連忙唿朋喚友的逃走。


    柳川看了看東邊的朝陽,悲傷的輕晃著自己的身軀。


    是的。


    過了太多太多年。


    它已經能夠“看”得到。


    它以為斧頭會立刻落下。卻發現。下一刻,農戶們已經跪在了自己的腳下。


    他們紛紛叩拜著自己,嘴裏念念有詞著。臉上帶著驚愕與驚喜混雜的表情,看向自己的目光裏,帶著崇拜與景仰。


    斧子早已被他們扔到了很遠的地方,似乎沒有人準備再次撿起。


    柳川覺得很奇怪。所以它開始側耳傾聽人們的話語。


    “顯靈了!樹神顯靈了!”


    “天啊!我們竟然差點褻瀆了神明!一定是樹神知道了我們這不潔的心思,所以才在夜間移動了這麽遠的距離。來告誡我們這些愚蠢的民眾!”


    “是樹神!一定是樹神!你們看,這柳樹這樣的粗壯,恐怕已經有了幾百年的樹齡了!我們竟然還妄想砍伐它,真是太不敬了!”


    柳川聽了很久。依舊不是太明白。


    但下意識的,柳川猜想著,自己的生命似乎暫時保全了下來。


    之後的幾天。柳川依舊有些膽戰心驚著,每天晚上都會繼續逃跑。而到了早上,農戶們又會來對自己頂禮膜拜。


    人類可真是奇怪的生物。


    柳川這樣認為著。


    人們為它係上了紅色的綢緞,為它擺設了香案,為它焚經禱告。


    漸漸地,村裏來祭拜它的人越來越多,說的話也越來越繁雜。


    “樹神樹神,請您保佑我生個大胖小子!”


    “樹神樹神,請您保佑今年風調雨順!”


    “小的就要遠行了,請您保佑我路上不會遇到土匪!”


    “我家的雞都好幾月沒下蛋了!請您保佑它下蛋吧!”


    柳川覺得,人類還真是奇怪的生物。


    但不論如何,生命得以保全,自然是一件十分值得慶幸的事情。


    而且,隨著人們對自己叩拜、祈禱的次數漸漸變多,柳川發現,一些奇怪的事情,開始在自己的身上發生reads();。


    最初,隻是偶爾會有一絲奇異的感覺。之後,這種感覺漸漸匯聚成了脈絡,成了一條條溪流一般,開始在它的身上緩慢卻又真實的流淌。


    這種溪流十分奇特,與雨水流過的感覺並不一樣,更像是一種看不見的光暈,讓柳川全身上下都變得特別舒服,就如同很久很久以前它曾經體驗過的那些溫馨的日子一般。


    再然後,柳川的視野變得十分與眾不同。


    它開始能夠“看到”更多的東西。比方說,人們身上偶爾背負著的稀奇古怪的“生物”,一些會在夜半時分溜到自己身邊與自己稱兄道弟、自稱“妖物”的東西。以及……那條牽絆在自己與所有祭拜自己的人類之間的,那個淡藍色的絲帶。


    柳川不知道這些到底是什麽,它能夠做的事情實際上很少很少。畢竟,它隻是一個能夠聽到、看到、感受到的柳樹而已。


    但是,總有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方說,有人會在得了疾病後前來祭拜它,這些疾病可能莫名其妙,不論鄉裏的醫生怎樣治療,吃了多少草藥,也沒有任何的起色。


    柳川卻能夠一眼看到那個附著在病人身上的小妖物,於是揮動柳條將其趕走。


    祭拜的人並不知道那麽多,他們隻是在祈禱的過程當中,發現軟綿的柳條拂到了自己的身上,就仿佛樹神正在告訴他們,它確實聽到了他們的祭拜一般。


    而到了第二天,他們的病症往往就會痊愈。


    這自然是因為柳川將那些小妖小怪攆走所致,而到了鄉民這裏,就成了樹神顯靈的標誌。


    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柳川的名聲也就越來越大。


    十裏八村的人們都來祭拜,到得後來,人們甚至特意為它建了一座祠堂。


    柳川其實不太懂這些東西,但它也能夠感覺到。隨著前來祭拜的人增多、人們也越來越虔誠之後,它身體中的那些流淌著的東西,也愈發雄渾了很多,就彷如從小溪潺潺變成了擁有波濤的江河。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很久很久,直到一個老頭子騎著一頭骨瘦如柴的黑驢,慢慢吞吞的走到了柳川的身邊。


    “嘿喲。小柳樹都能成精。”老頭子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對它祭拜。而是笑眯眯從毛驢身上爬下來,雙手負在身後,懶洋洋的繞著自己走了一圈。


    柳川被這目光看的很不舒服。所以晃了晃身子。


    老頭子咧嘴笑了笑,柳川發現,他已經掉了七八顆牙。


    “小柳樹,你現在已經很迷惑。不知道身體中的那些東西是什麽,應該如何使用。對不對?”老頭子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軀幹,笑眯眯的像個老狐狸,“我可以教給你一些東西,也可以帶你去看看這個世界。畢竟。你應該不會想要在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結束自己的一生罷?”


    柳川有些疑惑,心想忽然想起村民們祭掃的時候。曾經說過有關“騙子”的事情,不知道這兩個字所指的。是不是就是眼前這個人reads();。


    “你丫才是騙子!”老頭子惱怒的瞪了柳樹一眼,啪的一巴掌拍在了樹幹上,就像是在教訓小孩子一般。


    柳川被打的有些痛,眼淚汪汪。


    老頭子翻了翻白眼,緩緩運氣,將一絲靈息通過手掌輸送到了柳樹的軀幹當中。


    靈息指引著柳川身體中那些奔流不停的江河,仿佛指路人一般,將那些處於閑散狀態的靈氣,全都引入了真正應該行走的軌道當中。


    隻是這一瞬,柳川隻覺得世界豁然開朗起來。


    它感覺到了許許多多以前從未感覺過的東西,看到許許多多從未見過的東西,聽到了許許多多從未聽過的聲音。


    就是這一瞬,柳川有了一種頓悟的感覺。


    它這才意識到,自己以後應該走什麽樣的路,跟什麽樣的人。


    老頭子感覺著小柳樹心境的變化,哈哈一笑,也不知又使用了什麽樣的門法,靈氣一度,柳樹就化成了人形。


    柳川低頭看著自己的模樣,心頭竊喜之餘更覺得震撼,正想拜謝老者,卻見老者正一臉複雜的表情看向自己。


    柳川不解,看了看自己的軀體,又摸了摸自己的臉。


    沒什麽問題啊?


    “人家其他的柳樹精,不是變成風度翩翩的少年,就是會化成一笑傾城的少女,你怎麽長成這副模樣?”老頭子萬分無奈的看著他。


    柳川摸了摸自己的臉,的確不怎麽年輕,甚至額頭上有淺淺的皺紋,下巴上還有胡須,怎麽看都跟少年少女之類的詞匯毫無關係。


    所以,柳川很鬱悶,垂下了頭。


    然後,他的眉間就皺成了一個川字。


    老頭子看著那個“川”字,隨意的擺了擺手:“也罷也罷,你以後就以‘柳’字為姓,起名叫‘柳川’罷!”


    “多謝賜名!”柳川十分喜悅,接受祭拜這麽多年,他自然清楚名字對於人類來說意味著什麽。


    “那個……”柳川有些忐忑的看了老者一眼,“請問,老先生的名字是?”


    “我?”老頭子聞言朗聲大笑,“我先教你這個,直接問長者的姓名是不禮貌的。至於我,你叫我老頭子便是!”


    柳川撓了撓頭,有些尷尬。


    “走罷!”


    老頭子重新慢吞吞的爬上驢背,搖搖晃晃的走起。


    “老……老先生,咱們去哪裏?”柳川連忙跟上,姿態更像是四五歲的孩童。


    老頭子半睜半閉的眼睛,怡然自得。


    “建康城,從宗院。”


    他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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