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家小子姓延,名飛,今年十六,正是誰也管不了、飛揚跋扈的年紀。所為鬥雞走狗輕薄兒,說得就是他這樣的富二代。


    若是放在洛陽、建康這樣的地方,延飛的家裏算不上富,與王謝這樣的大族相比,虎口鎮的延家隻是一個小小的地主,就算是坐擁整個虎口鎮的土地,也必然比不過富可敵國的王謝大族。


    這種差異是階級性質的,幾乎無法超越。


    但延飛身上獨獨屬於富二代的那股子執拗勁兒,實在與建康城裏那些動輒成災的半大小子們沒有太大區別,一樣的秉持著“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樸素哲學,行事全憑心意,捧著一顆“任俠使氣”的狷狂心,做的卻全都是讓整個城市或者小鎮雞犬不寧、難以安定的事情。


    延飛就是這樣的少年,鄉紳之子的身份早已決定了他的跋扈,老來得子的寵溺,又讓他的跋扈更加囂張了幾分。


    鎮子裏沒有人不認識他,更加沒有人不認識他的馬。鄉裏鄉親們早已形成了一種習慣,一旦遠遠的聽到了叮叮咚咚的金玉之聲伴隨著馬蹄聲傳來,大家就會連忙警備起來,要麽停下腳步改道繞遠,要麽把自己的閨女往屋子裏塞,要麽停下原本的吆喝聲……總之,能有多低調就要多低調,千萬不要得到延郎君的注意,否則永遠不知道這個喜怒無常的小主子,下一刻會做出什麽勾當來。


    這樣張狂的延飛,今天竟然是黑著臉迴來的,這樣的場麵,實在難得一見。


    “郎君迴來了!”


    門房遠遠的去迎,眼尖的瞥見延飛鐵青的臉。就知道大事不妙,慌裏慌張的洞開了院門,連忙就往門邊上躲,生怕殃及池魚,連後麵那句“邰先生迴來了”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延飛一匹馬叮叮咚咚的響個不停,直吵得人腦仁子生疼。謝小滿與邰尋常在後麵閑庭信步,時不時說著些閑話。她看著那馬鞍子下麵掛著的那些個亂七八糟幾乎讓人叫不出名字的東西。心裏很自然的聯想到了“馬戲團”三個字。


    這披金戴銀的馬。倒實在和馬上的人很相配。延飛身上也是一溜兒的珠寶首飾,左手上三個扳指,右手掛了兩個釵環reads();。腰間別著三塊玉佩和玉抉,還斜斜的插著一柄鑲嵌了六七塊寶石的短匕首。一身錦衣短打,外批一件器膝的貂裘,腳踩精致的、踝腕處嵌了一麵三顆藍寶石的小牛皮短靴……整個人往那一站。都活生生的晃眼睛。隻要稍稍一動,渾身上下就開始叮叮當當的響。整個一個珠寶行的金字招牌。


    一個少年,浮誇到這個地步。這惡俗的品味也是讓謝小滿相當之無語了。


    “這孩子幼年喪母,父親又嬌寵的有些過分,所以性情怪異些。脾性本身倒是好的。”邰尋常哪裏看不出謝小滿目光裏的意思,這時候不禁搖頭一笑,勸了一句。


    謝小滿自然應下。卻忍不住背地裏翻了個白眼。脾性本身是好的?什麽樣的脾性,能動不動會揮鞭子打人的?自己對這少年實在沒有什麽好感。


    延飛哪裏去管身後那些人對他的看法。這時候根本看也不看上前牽馬的下人,連下馬石還沒到,就翻身跳下了馬背,整個人嗖的一下就鑽進了宅院,隻留的後麵的下人們慌裏慌張的去追。


    邢歌看著眼前這一幕,也忍不住失笑。早年間他是見過延飛的任性的,隻是那時候,延飛的年紀還小,倒也不至於到了現在程度。如今再瞧,實在是令人無話可說了。


    “延先生定然會先去哄延飛那小子,我在這裏居住時間長,倒也舍了那些禮法之類的東西。你我二人先行移步進去,閑聊一二,延先生想必就會來了。”邰尋常捋著胡子笑道。


    “聽先生吩咐。”謝小滿點了點頭。


    邰尋常跟門房打了聲招唿,又讓他一會兒轉告延家家主一聲,有關謝小滿登門的事情,便領著謝小滿二人往院內走去。


    “謝姑娘早年間修行的山川,距離此處可近?”路上邰尋常隨意發問。


    “倒也不遠,過了江便是。師父去後,我在山下的村子裏逡巡了一段時間,覺得無趣,便過江來瞧瞧。”謝小滿有些羞澀的一笑,“我對這世間的局勢知曉的不多,還未曾見過兩軍對壘的陣仗,之前倒也鬧了不少笑話。我甚至不知道進城需要度牒,好在有邢大哥幫我忙,否則現在還在莫名其妙的亂闖亂撞呢。”


    “這些倒是小事,姑娘不必介懷。”邰尋常搖頭一笑,又追問道,“姑娘的師尊走的是修行的哪一脈?之前看姑娘在茶寮處使出了淩空之符的手段,似乎有些意思。”


    “嗯,師父一直教我符篆之術。但我資質不高,學會的符篆其實很少。”


    “姑娘此言差矣,符篆一途,原本就是十分高深的學問。若真的是資質不高的人,別說淩空之符了,怕是連一張黃紙上的符篆都畫不出的。”邰尋常安慰道,“看姑娘的修為,從師有多久了?七八年?”


    謝小滿心下覺得好笑,心想自己從了郭璞這個半吊子師父,也不過隻有一年的時間,隻是因為丹藥和際遇的關係,以至於修為突飛猛進的有些太過速度罷了。當然,事實雖然如此,謝小滿自然不可能這樣直白的告訴這個邰尋常知曉。


    撓了撓頭,謝小滿嘿笑道:“師父一直說我資質不好,別看我這樣,其實我已經修行了快十年了。”


    邰尋常仔細打量了謝小滿一眼,頷首道:“十年修行到如此境界,倒也不是什麽需要自卑的事情。老夫如今修行二十七年,靈力也不過是小友的兩倍……當然,小友你應當清楚,修行越到後麵便越艱難,積攢靈力的時間花銷也就越大。以老夫的資質,修行到你如今這個地步,大概用了六年的時間reads();。不過,嗯,謝姑娘今年芳齡?”


    “十七。”


    “真是好年華啊!”邰尋常不無感慨的道,“老夫開始修行的時間太晚,否則也多少應該有所造就的。”


    說罷,邰尋常兀自停下腳步,感慨了一會兒。


    謝小滿看著院子裏的抄手迴廊,心想不過一江之隔,北地的建築風格竟明顯粗獷了不少。便是這迴廊,再也見不到兩邊精致的雕琢,隻有直線條的空窗搭著平角的單簷,隻是飛簷斜斜的刺出,顯出幾分江左少有的氣勢來。


    “啊!真是抱歉!一時間迴憶起年少的往事,竟有些癡了。”


    片刻之後,邰尋常才迴過神來,引著謝小滿二人繼續向前走著。一路上,二人並沒有再多談有關修行的事情,隻是說了些閑話。


    到得邰尋常的院子,自有兩個十三四歲的小仆迎上來,青衣小帽,倒是一身道童的打扮。


    “先生,烈陽丹已經煉好了一顆,您要不要先驗一驗?啊!有客人來?”小仆意識到自己的魯莽,不禁麵色一紅,連忙衝著謝小滿和邢歌施禮。


    “備茶,備暖爐,再取一壺熱水淨手。謝姑娘,先隨我去屋內小坐片刻罷。”邰尋常抬手引路。


    這是一處兩進的小院子,謝小滿一進院子就嗅到了丹藥的味道,再聽到那小仆說“烈陽丹”三個字,便確定無疑了。


    “謝娘子,小的在此處等候。”邢歌躬了躬身,衝著謝小滿道。


    “也好。”謝小滿點頭,隨著邰尋常往內院走去,“邰先生會煉丹?”


    “是,也算是平生一好。我是丹陽派出身,煉丹到如今,知道自己求不得長生不老,但求有些簡單的裨益罷!有時一些小丹藥,倒也能用來解救凡人的病症,也算是積攢些功德。”


    “邰先生菩薩心腸,讓人讚歎。”謝小滿這句話倒是誠心實意,畢竟煉丹並不容易,能夠把辛辛苦苦練出的丹藥,平白無故的送給鄉裏鄉親,本身就是一種相當的善舉。


    “哎!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如今戰亂當頭,百姓也是生不逢時,能夠少遭一些罪,大概就是他們最大的造化了。”邰尋常歎息一聲,“對了……”


    邰尋常忽然想起了什麽,起身到旁邊的小盒子裏取出一顆丹藥,遞給了謝小滿,解釋道:“我怎麽說也是長輩,而且之前延家小子的事情,也是你賣了我一個麵子。這是一顆化坤丹,能夠直接增加修為的。這丹藥煉製起來並不容易,放到外麵也是有價無市的。直接增加修為哦!這個世界上能夠煉製這種丹藥的人可是不多呢!沒有一定的機緣巧合,連煉製的成功率都會很低,所以我這裏的存活也很少。不過你我有緣,這一顆你就直接拿去罷,也算是我給你的見麵禮和謝禮。”


    “這……”謝小滿看著那顆自己曾經一抓一大把,直接當炒豆吃的丹藥,臉上紅的有些尷尬,“這怎麽好意思。”


    邰尋常滿意的看著謝小滿的反應,以為她是因為激動而臉紅著,心中的虛榮心不禁更加滿足了幾分,整個人都快要飄飄然起來。


    “沒事兒沒事兒!老夫今日也是心情愉悅,許久沒有見到修行之人了!哈哈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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