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丹煉丹,藥石與柴火的品質已經固定時,丹藥的效果好與不好,看的便是火候。


    謝小滿看著丹爐下麵跳動著的火焰,不時用手中靈氣控製著它的大小,微微有些出神。


    火焰是個很迷人的東西,不停的變換、跳動著,像是某種生命的脈動。如果發呆的時候怔怔的去看,甚至會從中看出它擁有生命的錯覺來。


    上古時代,有巫師能通過火焰看出未來,如果天地之間的靈氣形成是一個封閉的環路,前後皆有應和,這樣的事情,倒也並非不可能。


    隻不過事到如今,這種法術早已失傳,人們能從火焰中看出來的,隻剩下跳動的玄妙無常。


    的確是個適合發呆的時節。


    外麵已經有秋葉飄落,謝小滿身處的丹房窗子全然關閉,她看不到,卻聽得到。


    耳邊是劈劈啪啪的火焰響動,偶爾傳來外麵熹微的聲音,這些聲音雖然很小,謝小滿卻聽得清。


    靈氣衝刷經脈,也為她帶來異於常人的感知能力。


    她身處密室,卻能夠聽到院子外麵鄰裏間家長裏短的聲音,能夠聽到外麵落葉的聲音,能夠聽到另一間屋子裏,香蘭歎息的聲音。


    香蘭歎息的聲音很輕很輕,更多的是一種無奈。


    小白在睡覺,唿吸的聲音很輕很輕,偶爾晃一下毛茸茸的耳朵,動一下牙齒,也不知是夢到了多少根胡蘿卜。


    丹爐裏麵,藥石融化、凝合的聲音時不時的傳來,謝小滿用一絲遊離的靈識感知著,用指尖的靈力控製著。


    她知道。如果推開門,走出院子,整個建康城的聲音就都會向她湧來。她可以選擇無視,也可以選擇靜靜的聆聽。


    但是老子說,少則得,多則惑。


    沒有人能夠一下子挺清楚世間所有的響動,即便聽到了。也無從消化吸收。


    這就像是大道三千。沒有人能夠全部了解通透。更簡單的去說,這就像是林間的一條岔路口,要麽向左。要麽向右,隻能二中選一。如是而已。


    當然,孔子也說過:“吾何執?執禦乎?執射乎?吾執禦也。”


    孔子要的是駕車看遍所有的道路,而不是射箭抵達遙遠的彼岸。


    但他是聖人。而其他人,隻是普通人而已。


    這就像是薛定諤的貓。我們不是量子態,不可能非生非死,也不可能忽左忽右。


    一條路,走到黑。不撞南牆。不迴頭。


    如是而已。


    謝小滿控製著手中的靈氣,這樣想著。


    如是而已。


    於是乎,翻騰的一整夜的心終歸安定下來。謝小滿凝神入靜。


    一片黑暗的世界中,黑暗繼續繚繞、包裹著一切。火焰如同丹爐下的那一捧一般,並不太大的不同。


    謝小滿看著那團火焰,心想,其實真的未必有什麽不同。


    眼前的火焰是自己靈力的堆積,外麵世間的火焰,不也正是天地靈力的一種表現形式麽?


    有何區別?


    於是謝小滿淺淡一笑,盤膝而坐,開始吐納。


    四周的靈氣不斷的匯入她的體內,緩慢卻堅定著。


    在這個沒有人打攪的世界裏,這個單獨屬於她自己的世界裏,她的心情愈發安靜,安靜的幾乎冷漠。


    她在外麵的世界裏留下了一絲靈識,用以監控丹爐的爐火。這絲靈識也同時看到了沉睡中的小白,和旁邊屋子裏的香蘭。但是她的心情,卻沒有了方才那種不安與茫然。


    仿佛一旦進入到這個世界,世間的一切就都開始變得淡薄、不再重要。


    她似乎隱隱觸及到了什麽東西,那種東西告訴她,人命與螻蟻,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都是行走的蛋白質,帶著一係列脈衝生物電信號的蛋白質……不知為何,這樣的念頭浮現在謝小滿的腦海裏,讓她的心念愈發冷漠著。


    於是時間流轉,香蘭做了飯菜,看了看緊閉門窗的丹房,不敢去打攪,自己又不好意思先吃。簡單的兩道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


    秋葉靜美,天色轉黃。


    倒不是沙塵暴,隻是真正的黃昏,給天地間塗抹上一層真正的黃色,倒也是難得的色調,沒有紅霞,於是顏色是徹徹底底的純澈,難得一見。


    香蘭看著這黃昏的顏色塗滿整個城市,塗滿屋頂與屋簷,又漸漸的滑落、收斂、謝幕。


    秋葉沙沙的擺動,卻也終究恢複平靜。


    丹房仍舊緊閉著門窗,謝小滿沒有出來吃飯,她也沒有聽到有關郭璞的消息。


    想來,還是那個樣子。


    一念至此,香蘭的心微微一疼,仿佛受驚一般的拿起筷子,吃起飯來。


    這一次,她卻忘記了將飯菜加熱。


    一滴淚水緩緩滑落,又像是晨露。


    隻是如今這個時辰,晨露還未曾凝結。


    ……


    ……


    再入夜色的時候,謝小滿煉好了一副五石散。


    從入靜中迴神,把藥粉倒入準備好的小瓷瓶,謝小滿看了一眼夜色,這才發覺自己已經二十四小時沒睡過覺了。


    修煉到了一定程度,可以辟穀,可以無眠,但是她現在還不行。


    身體已經很疲勞了,卻沒有什麽睡意,謝小滿看著手中的藥瓶,低聲嘟囔著:“要是能夠煉製安眠藥什麽的就好了,也比較好拿到市麵上賣。不過話說迴來,這個年代的人,體力勞作的多,平時消耗也比較大,吃的有真麽健康樸素,應該很少有失眠的人。罷了,我還是先寫點符篆,明天拿出去賣罷。”


    “喂,你什麽時候給人家煉丹藥吃呀!”化成人形的小白這時候湊過來,討好的拽了拽她的衣袖。


    “沒看正給別人煉五石散呢麽,你的丹藥稍等一陣子。再說,我還不不知道你應該吃什麽丹藥。哎,這麽一說我又想起來的,還得去買點藥方,《散修錄》上記載的藥方太少了,還大多是平時治病救人用的。”謝小滿無奈的搖頭。


    小白有些不開心,嘟起小嘴,兩手的食指對在一起戳啊戳。


    見他這麽一副可憐的樣子,謝小滿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別著急,又不是不給你弄了。這不是先外後內麽,先把欠外人的東西做好,再給自家做。我連我自己吃的丹藥都沒做呢,煉完五石散,賺點錢了,我就研究研究你能吃的丹方,好不好。”


    小白嘻嘻一笑,連忙點頭,顯然是對“自家人”這個說法很是開心。哦,應該是自家妖。


    “至於香蘭姐姐,”這樣一來又想到郭璞,隻是不知為什麽,這一次,謝小滿的心中已經沒有了打坐之前的茫然與不安,淡然了許多,“我今天沒有對她說什麽,她一定也明白沒有太多發現的……罷了,就先這樣。小白,今夜月色不錯,你去吸收靈氣吧。我寫幾張簡單的符篆,明天拿到西市上看看,能不能賣得出去。”


    “好。”小白乖乖聽話,一個擰身便飛身而上,飄飄然如若謫仙。


    謝小滿也不禁讚歎了一下,迴身找筆、研磨朱砂、將買來的符紙鋪在書案上後,整套動作就戛然而止了。


    寫什麽符篆呢?


    謝小滿撓了撓頭。


    自己會的符篆其實不多,而且大多是初火符、引風符這類符篆,對於尋常百姓來說,用處實在不大。


    隻有一個鎮字符,是平素可以拿來鎮宅用的,比較適合賣給普通人。可是……自己並不是胡子白白、仙風道骨的老頭,怎麽會有人相信自己的符篆有效呢?


    若是修仙之人,還能看到自己符篆中的靈氣,普通人又看不到。對於他們來說,一位仙師的道法高妙與否,基本上隻能靠觀察外表。而自己外表……


    謝小滿捏了捏自己的臉,心想連攬月樓的安梓媽媽,都無論如何無法相信自己是修士,其他人想必也沒有什麽區別了。


    這要怎麽辦……


    謝小滿把弄著手中的毛筆,餘光瞥見丹爐下麵的餘燼,靈光一現,忽然想到了什麽。


    對了!就這麽做!一定可以!我真是個天才!


    雙眼一亮,謝小滿再不遲疑,匯聚靈力於筆尖,一口氣寫了好幾張不同的符篆,幾乎將自己會的所有符篆都寫了一遍。


    停下筆時,已經快到子夜時分,謝小滿長出一口氣,因為靈力使用的太多,她的麵色已經微微發白。看著幾乎已經用盡的朱砂,心想如果這些東西賣不出去的話,自己也隻能舔著臉,再迴烏衣巷要錢了……可是,能要一迴兩迴,難道自己還要一輩子都依靠謝家麽?


    僅僅隻是想到這裏,謝小滿都不禁麵色微紅。明天還是要努力啊!


    將符篆都仔細收好,抬頭看了一眼屋頂上正在吐納月華的小白,謝小滿打了個哈欠,隨意打了個地鋪睡覺。


    她的心情已經不像昨日那樣混亂,不多時就昏昏沉沉的睡去,於是又是一夜的入靜修行。


    第二日一早,謝小滿早早的起來,將昨日寫好的符篆全部拿好,跟香蘭打了聲招唿,又安排小白好好看門兒,便自己一人溜溜達達的往西市去了。


    她並沒有著急擺攤兒賣符篆。雖然來建康城的時間已經不算短,可實際上,她並沒有怎麽逛過西市東市。


    這一次,她的時間十分充沛,正可以好生逛上一逛,也給香蘭姐買些能讓她開心的東西。更重要的是,看看哪裏才有賣丹方、符篆的地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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