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麽,明天就是正日子,桓大將軍就要接謝家的小娘子過門兒了!”


    “當然聽說了,這麽大的事情,滿建康城都知道了。”


    “嘿,要不就說,真是什麽人什麽命,半點不由人。你看看人家桓大將軍,左擁右抱,又是公主又是謝家的小娘子,那個詞兒叫什麽來著?齊人、齊人什麽的?”


    “那叫齊人之福!”


    “我看也不見得,你也說了,一個是公主,一個是謝家娘子,見麵不得打起來?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誰能讓著誰呀!”


    “我呸!你以為這是你大爺納妾呢?三妻四妾的天天罵街動手,互撕對方衣服都能撕到街上去?那都是村野潑婦,人家世家大族出身的人物,哪裏會做那種傷風敗俗的事情。”


    “嘿,你這麽一說,我還當真見到過那個場麵。他大爺家的原配當真兇悍,一巴掌就把那個年輕漂亮的貨色抽倒,然後騎在她身上,兩手一撕,上衣就這麽碎了!當時還是六月的光景,大家都穿的極少……”


    “媽的,你別吊人胃口,快說說你都瞧見什麽了!”


    “我當時就看見了那紅肚兜兒,就連肚兜兒下麵的*,都晃出了一半!娘的!白花花的晃老子的眼……”


    眾人大嘩,言語之間也愈發汙穢了。


    許哲峰皺了皺眉頭,有些煩悶。


    他抱著長槍靠在城牆上,濕冷的感覺讓他有些不舒服,卻也讓他保持著清醒。


    今夜又是他值勤,這時候正是他們一什換崗休息的當口,幾個大老爺們兒難免說起白日裏最熱鬧的事情。又慢慢的將話頭轉換到了黃段子上。


    正直少年的許哲峰尚且沒有近過女色,卻並非不好奇。小時候偷雞摸狗的事情沒少做,更少不了偷女孩兒家**、偷看女子洗澡之類的醃臢事。


    隻是隨著年紀的增長,他的性情愈發清冷,很少能夠與同僚打成一片。


    若是放在以往,他或許會這樣遠遠的聽個新鮮,可是如今。他隻覺得那一片喧囂太過煩悶。讓他胸口狂亂著,幾乎要沸騰到爆開一般。


    他並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隻是難受。一種從骨子裏的難受。


    並非感冒發燒,也並非尋常傷痛,隻是單純的難受。


    仿佛有什麽東西,從他身體的深處抑製住了所有。脈搏、血流、唿吸。統統都被一種無形的東西壓製住了。


    於是他像是被人裝到了悶罐裏,又像是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纏住了全身。想要掙脫,卻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隻是難受……許哲峰狠狠的咬牙,牙齒之間摩擦的聲音讓他更加難以忍受,於是他轉而開始咬嘴唇。


    他已經這樣難受了許多天。但是這種感覺並沒有消失,反而愈發嚴重起來。


    嚴重到了這一日,許哲峰已經開始出現幻覺。


    眼前總有一道黑影在漂浮。來來迴迴,偶爾發出嘲諷的冷笑。他曾經嚐試過去抓、去砍。卻沒有任何用途,不論是身體還是兵器,都隻能空蕩蕩在空氣中唿唿作響,影響不了那個身影半分。


    於是乎,那個身影愈發清晰起來,許哲峰看著它,狠狠的摔了自己兩個巴掌,將後背靠在又濕又冷的城牆上,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耳邊繼續傳來同僚們談論女人的聲音,徘徊著戲謔好色的笑聲。


    許哲峰有些煩躁,身體裏那種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的難受勁兒愈發猖狂,於是他狠狠的將身體,向身後的城牆撞了兩下。兩聲悶響在這樣粘稠的夜裏傳播不開,隻有後背又痛又麻的感覺,隨著脊椎傳遞到了全身上下。


    這樣的痛感,讓許哲峰眼前清晰了一些,幻影更加虛無,連身體中正猙獰不絕的難受勁兒,都被分散了少許。


    仿佛找到了什麽出路,許哲峰舔了舔嘴唇,狠狠的在手臂上一咬。


    他下口極狠,沒過多久,他就已經嚐到了鮮血腥甜的味道,這樣的味道刺激著他的味蕾,反而讓他愈發痛快起來。


    痛感使得眼前的幻影逐漸消失不見,不知是不是幻覺,許哲峰覺得,在那道影子消失之前,它似乎發出了一聲短促又得意的笑聲。


    “哲峰,時間到了,咱們上城樓!”


    遠處一聲唿喚,許哲峰這才鬆開口,拿著長槍沉默的跟了上去。


    鮮血從他的手臂上緩緩滑落,也有一部分被袖子吸收、散開,隻是在黑夜裏,沒有人看得出。


    隻有淡淡的血腥氣在許哲峰身上浮動著。


    暗香浮動月黃昏。


    實在有些詩情畫意的勁頭。


    尤其,對於鬼來說。


    ……


    ……


    “我他媽就是個天才!”


    建康城無數逼仄的小巷子裏,大半夜還不睡覺的人卻不多。


    郭璞吹熄身旁的蠟燭,手舞足蹈的唱著樓子裏聽來的淫穢小曲兒,仿佛中了舉人的範進,瘋瘋癲癲著。


    “這是在幹嘛?”被吵鬧吵醒的香蘭揉了揉眼睛,不解的看著郭璞的瘋癲勁兒。


    郭璞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雖然很多年沒研究過藥理,可是如今再翻一翻老底兒,竟然也能救人於水火之中!我實在是不得不佩服我自己!”


    香蘭早已習慣了郭璞這份自以為是的勁兒,打了個哈欠:“這深更半夜的,你救了誰?”


    “還有誰,還不是小滿那個小崽子!”郭璞撇了撇嘴,一副鄙視的樣子,“那謝小滿也真是個蠢貨,竟然平白無故的中了別人的毒,真不好意思跟別人說這是我教出來的人物。”


    “小滿中毒了?怎麽迴事?”香蘭被嚇了一跳,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鬼知道!”郭璞聳了聳肩,“不過現在無所謂了,我已經把藥方遞過去了。以本仙師的本事,有什麽事情是解決不了的!”


    香蘭看了他一眼。心想,你解決不了的事情才多呢。要不然的話,咱們現在還跟小滿留在廬山之上,哪會有現在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這些日子,街坊都在說桓大將軍和謝家的婚事,不知道小滿是不是也牽扯在其中。”香蘭不無擔心的道。


    郭璞失笑道:“放心放心,就算是桓大將軍瞎了眼睛。也不可能納謝小滿為妾的。那個死丫頭。長得難看不說,而且行事顛倒、目中無人、愚蠢透頂、執拗如牛,恐怕永遠都嫁不出去的!”


    說罷。郭璞還認為自己的點評十分到位,大笑了三聲。


    香蘭一時無語,心想之前是誰擔心小滿,擔心到不思飲食的。如今怎麽又成了這副樣子。而且……方才那些詞匯,確定不是在說郭璞你自己的麽……


    “今夜真是痛快!本仙師這種天縱英才。能夠生在這個時代,實在是這個年代的福氣呀!”


    香蘭心想,哦,還得加上個自以為是。


    郭璞又是一番朗笑。隨手披了件道袍,笑道:“如此快意,不能不喝酒。家裏的酒沒了。我要出去喝個痛快,你先睡吧。不必等我。”


    說罷,瀟灑去了。


    “原本就沒準備等你,之前我都已經睡得很香了,還不是被你的自吹自擂吵醒了!”


    看著郭璞的背影,香蘭歎息著抱怨了一句。


    也不知道小滿現在怎麽樣了,既然郭璞已經出了藥方,即便中毒應該也沒有什麽問題了罷!


    郭璞呀郭璞,你這個家夥,還真是口是心非呢!


    想到這裏,香蘭忍不住笑了起來,躺下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至於郭璞,這時候正誌得意滿的昂首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看著滿天繁星,唿吸著微涼的空氣,隻覺得渾身上下都萬分舒坦。


    去哪裏喝酒呢?是去西市常去的那家偷點兒,還是去樓子裏品酒抱姑娘?聽說攬月樓裏來了幾個西邊來的胡女,也不知是什麽味道,倒是可以去瞧個新鮮!


    決定下來,郭璞樂嗬嗬的翻身上房,抬腿從屋頂上往攬月樓奔去。


    他可沒有閑逛的閑心,酒蟲正在肚子裏作祟,郭璞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幹咽了幾口吐沫,來壓抑著饞勁。


    整個建康城都靜悄悄的,除卻天上的皓月繁星,地上亮麗的一片,就是溫柔鄉的所在,每個男子都向往的地方。


    尤其是對於郭璞,既有美人又有美酒的地方,與天堂無異。


    他曾經想過,如果自己修仙不成,非死不可,那麽,有兩種死法最為得意。要麽是死在美人兒懷中,要麽是死在美酒缸裏,都是人間快意事!


    眼見著那溫香軟玉所在的地方,郭璞嘿嘿一笑,腳下愈發快了。


    路過通善坊的時候,郭璞卻不禁眉頭一皺,腳步微頓。


    他明顯察覺到四周空氣的凝滯與粘稠,這種感覺,他再熟悉不過。


    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從鼻尖飄過,讓郭璞確定下來,沒有錯,的確是有鬼物作祟!而且,這種熟悉的感覺……


    郭璞四下去瞧,目光不禁一縮。


    目光所及處,許哲峰正箕坐在小巷裏,麵色蒼白的喘息著。他的雙目恍惚無神,身邊蔓延著淡淡的血跡,而此時此刻,他又一次舉起手中的短刀,向著自己的手腕劃去。


    原來是他!


    郭璞看著自己現在的鄰居,心中一緊。


    這事情,如果去管,其實十分簡單,不過是驅鬼而已。這是郭璞這麽多年賴以為生的手段,更何況,眼前這一隻,隻是小鬼罷了。


    可是,他郭璞現下正在逃竄當中,哪裏敢用靈氣?


    但,如果不管的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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