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電總局有個規定,凡是恐怖片兒鬼片兒,都是不能怪力亂神的,即便是有鬼,到得最後也必須是人搗鬼才行,如今這事兒倒真有類似的意思了。”


    山路曲曲折折,蜿蜒不見盡頭。茂密的林中,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灑落下來,仿佛下著一場淡黃色的雨,帶著淡淡的暖意。


    郭璞閑庭信步的走在前頭,謝小滿在後麵一步一趨,偶爾閑閑地開口,仿佛在跟他說話,又仿似在自言自語著。


    郭璞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偶爾從腰間取出酒葫蘆來,滿滿得喝上一口,隻覺著爽賴發而清風生。


    周遭也的確有清風拂麵,黃山的山路上空蕩蕩的,不見人跡,隻流露出幾分帶著暖意的冷清來。


    這是一種很矛盾的感覺,卻又實實在在的存在著,被人感受著。


    “世間事,不過如此。”


    麵對著謝小滿的感慨,郭璞雖然不能完全聽懂,卻自然明白大意,閑閑地迴了一句。


    黃葉村的事情,至此自然落了尾聲。說來也十分簡單,聽說身為賬房先生的羅玉不知從何時迷戀上了賭博,輸光了家底,欠了一屁股的債,又不願旁人知曉。高利貸催著他還錢,他一個尋常的賬房,一時間,哪裏去弄那麽多的錢來。


    羅玉倒是個有腦子的人,隻是用的地方不太正。他見村中祭鬼的時日已近,腦子一轉,索性以自己身份之便,安排出了這樣一出“鬼話”,寫了那樣一張字條放在井邊。


    那院子裏的枯井直通鬼域,平素周遭都是無人經過的,羅玉辦起事來倒也方便。他想的很好,收出來的陰私錢,反正是要先經過他手的,索性當天晚上就卷所有錢財跑路,找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娶個女人過一生,這樣一來,倒是連欠下的賭債都不必還了。


    隻是他想的很好,最終卻遇上個下山討要酒喝的郭璞,以及謝小滿,事情就此敗露。錢是自然得不到的,在村裏的名聲也毀了,至於村長到底要如何處理他,謝小滿二人並不清楚,這些事情也與他們無關了。


    隻是人心不古,連鬼也要裝上一裝,這等事情,實在不由得人不感慨。


    郭璞倒沒有謝小滿心中那樣多的感懷,這種事情,他看的多了,自然也看的淡了些。對他來說,倒是腰間的黃葉酒才是最真實的。


    山路雖遠,二人卻仍舊依靠步行,沒有什麽借助修為上山的意思。


    反正時間充裕的緊,閑來無事,在山上也不過就是打坐修行,這樣沿途走著,也未必不是修行。


    謝小滿隨手摘兩顆果子吃,心中感慨漸漸被林中的氣氛所熏染,滌蕩開來,隻剩下一片清新之氣。


    明明是豔陽高照,這時候竟毫無預兆的下起雨來。二人所處的地方林深葉茂,雨水雖然落下,卻多被茂密的葉子遮了,隻有洋洋灑灑的零星雨絲,穿透葉子的縫隙,斜斜地灑落下來。


    郭璞隻覺有趣,展開雙臂仰頭去接這雨水,借著微醺的酒意,哈哈大笑起來。


    謝小滿在後麵瞧著,隻覺晉人的雅人深至、瀟灑放曠正在此處。雖然平日裏總雨郭璞拌嘴,但不得不承認,他除了修為高深之外,平素的行止也的確有名士風度的。


    郭璞道袍翩翩,舉止瀟灑,一張微醺的臉上眉毛微挑,帶出幾分狂狷來。但這狷狂卻不惹人厭,仿佛他生來就應該是如此,自然而然,不可增減。


    謝小滿看著他的側影,心中微微一動,不由自主地開口吟道:“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盧照卻相迎。迴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一首東坡的詞,卻讓郭璞渾身微震,收迴那傷心癲狂的笑,偏過頭,深深的看了謝小滿一眼。


    這一眼看的時間太長,以至於厚臉皮如謝小滿,都要渾身不舒服起來。


    “好一句一蓑煙雨任平生!”郭璞淡淡說了一句,輕笑起來。這笑聲卻越來越大,最終變成一場狂笑,瀟灑的瘋癲。


    而謝小滿,到底從這笑聲中聽出幾分悲苦來。


    事到如今,總知道郭璞是有故事的人,隻是他不肯說,依著謝小滿的性子,她也從不主動問。


    一蓑煙雨任平生,也不知郭璞經曆了怎樣的煙雨,又準備怎樣度過自己的平生。


    雨勢漸漸收起,泥土的氣息,卻愈發濃厚了。山頭的斜照炙熱起來,燙得郭璞的胸膛,都同酒氣一起蒸騰起來。


    ……


    ……


    信仰之力這種東西,全世界最容易得到的地方就是廟堂了。


    此處的廟堂自然不是指“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的廟堂,而是分開指“廟”和“堂”。


    東晉這個時代,雖然佛教已經傳入中原,但並未普及開來,所以“廟”這個字,並不單單指佛教的廟宇,更多的是指道教的宗廟。


    至於這個“堂”字,遍地最多的便是祖宗祠堂。正如謝小滿手中的這塊玉佩,其中的信仰之力正是從祖宗祠堂中積累而出的。


    子孫的祭拜、信眾的祭拜,都可以幻化成信仰之力。至於力量的大小,一來是看人數,二來,自然是看誠心與否了。


    當然,除此之外他有類似郭璞平素行駛的法子,通過一些驅鬼之類的活動,讓世間眾人傳頌他的名字,崇拜他、敬畏他,這也是獲得信仰之力的方法。這一點,郭璞可謂是個中高手了。


    不過人與鬼畢竟不同,對於郭璞來說,他平素得到的信仰之力,可以直接化成修為,但鬼所得到的,卻是信仰之力化成的寄托之物,比如說自己手中的這塊玉佩。如何吸收到自己的身體當中,成了謝小滿最關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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