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霍家莊的人離開了以後整個大堂便慢慢冷了下來,沈槐衣看著前方層疊的遠山一言不發,沈知星滿臉惶恐,時不時看一眼桌案上安靜放著的青石筆硯,眼睛裏全是擔憂。


    當初的確是她發現這個硯台可能會在霍家莊的,但是她沒有想到……霍家莊的人居然會親自給過來,還是作為給她小妹的謝禮。


    給小妹……


    “槐衣!”沈知星到底忍不住了,上前兩步輕輕握住沈槐衣的手,緩聲問道:“這個硯台……”


    “姐姐拿下去收著吧,我還有些事情便不多留了。”沈槐衣慢慢抽迴了手,垂著眼睛說道,聲音依舊溫軟,臉上卻沒有什麽情緒。


    周氏安安靜靜的立在一旁,看似渾然不在意的模樣,可是她握在一起的手指甲慢慢刺進了手心裏。


    這個硯台居然被找迴來了,那麽沈槐衣……


    “姨娘好自為之吧,有些事情到底是如何你我可是心知肚明。”沈槐衣若有所感的迴頭,隨後輕聲笑了笑,眼睛裏有些許調侃,更多的卻是冷冽與厭煩。


    同霍康周旋的確有些太累了,不管是說話還是任意的一個小動作沈槐衣都要小心翼翼的揣摩許久,生怕被他看出端倪。


    再看周氏居然還像個沒事人一樣站在這裏沈槐衣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低聲嘲諷道,然後便在周氏有些錯愣的眼神裏長舒了一口氣,昂首挺胸越走越遠。


    沈知星雖然不明白沈槐衣方才那話什麽意思,但是比起這個姨娘她更在乎的顯然還是青石硯台,讓著婢女小廝將硯台小心翼翼的包了起來,隨後就匆忙的帶著它離開了,動作倉促,生怕周氏會搶過去一樣。


    這個大小姐……


    周氏氣笑了,雖然她方才對那個硯台的確是有些想法。


    不過,她看著沈槐衣離開的方向沉默著,眼睛裏有些許鋒芒一閃而過,她冷笑了一聲,慢慢轉過身優雅的走向玉清小築。


    沈槐衣最好趁著最後的幾天好好的玩鬧一番,不然到時候……


    可就沒機會了。


    “小姐方才在大堂裏同姨娘說的那番話,奴婢真的很怕姨娘突然心生不滿對您出手。”苔薌一邊給軟榻上的小姑娘按摩雙腿,一邊小聲抱怨道,“您今日其實不應該這麽衝動的,奴婢但是霍家莊的人沒什麽惡意,您本來不用太在意姨娘的。”


    沈槐衣閉著眼睛假寐,明明還在清晨,她卻累的仿佛早已忙碌了一整天,她歎了一口氣,說道:“周氏太喜歡推卸責任了,我若是不給她些厲害悄悄她永遠不可能正視我。”


    到時候一些不痛不癢的小麻煩絕對接憧而至,沈槐衣想清淨仔細觀察狗皇帝的作為都難。


    而且周氏這樣的人除非一掌打到她的痛處,否則她絕對不可能輕易善罷甘休。


    “小姐下次可不要這樣了,您是不知道在您轉身之後姨娘看您的眼神有多可怕。”苔薌說道,大概是想起來周氏那個模樣竟然沒忍住打了個寒噤。


    沈槐衣倒嗤笑了一聲,話說的漫不經心,“她早就動手了,我還怕她什麽?”


    暗莊的懸賞令都給她掛上了,還有什麽事情是周氏不敢的。


    ……


    三月十一,將軍府姨娘生辰,宴請八方賓客,大堂布置的美輪美奐,清酒在杯中搖曳生姿,慢慢渲染開了一片荼靡之色。


    “懸賞有人接了嗎?”玉清小築裏,周氏正在描柳葉眉,目不轉睛的看著銅鏡中女人風韻猶存的臉龐,愛憐的捧著臉左看右看,仔細觀察著自己的眉毛畫的如何。


    苔默滿臉躊躇的站在她身後,聞言點了點頭,說道:“有人接了,不過讓我們坐好接應。”


    “那你去便是,”周氏對此倒不怎麽關心,反正暗莊人辦事她放心的很,“記得讓他做事幹脆利落些,別留下什麽把柄,我花了那麽多錢可不是為了給自己找一堆爛攤子的。”


    苔默慌忙應聲,“奴婢這就去。”


    周氏迴眸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聲,“磨磨唧唧的,還站在那裏做什麽?”


    “姨娘……”苔默躊躇了一會兒,看著周氏滿不在乎的神色許久到底還是開口說道:“今日裏是您的生辰,照理說不應該見血的,不吉利……”


    近來周氏碰到的倒黴事情太多了,連著她們這群伺候的丫鬟日子都不好過,所以苔默才會如此擔憂。


    周氏皺了皺眉,目光依舊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並沒有分出心思去看苔默,說道:“沈槐衣才是我最大的禍害,如果不把她除去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好過。”


    可是一旦沈槐衣也死了,整個將軍府可就是她周氏的天下了,到時候想做什麽……


    苔默怕周氏發怒隻得應聲:“奴婢明白了。”


    說著,她先是慢慢後退了兩步最後才像下定決心了一般快速朝著門外跑去,按著周氏的吩咐在後門等著。


    手中捏著紫色羅帕,上以青菊點綴,是和那個刺客接應的暗號。


    不過上麵原本繡的栩栩如生的青菊因為主人內心的緊張已經被捏成了皺巴巴的一團,苔默心中的擔憂卻分毫未減。


    前堂歌舞陣陣,周氏大概已經收拾打扮好去了哪裏。


    二小姐……應該就在世安宛裏。


    想到小姑娘溫順乖巧的笑容苔默也有些於心不忍,但是她畢竟隻是個做下人的,有些事情她也是無能為力。


    苔默目光有些暗淡,看著角落裏正拚了命慢慢生長的小花默不作聲。


    二小姐,您可千萬不怪罪奴婢,奴婢也是被逼無奈啊。


    頭頂花樹花苞已經衝出重圍,顫巍巍的立在枝頭,看著稚嫩羞澀。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苔默才看見迎麵走來了一位披著黑色披風的少年。


    眉眼深沉,舉手投足間皆是矜貴,若不是穿著一身有些破爛的衣服,隻怕看著不像是個刺客,倒像個貴公子了。


    但應該就是他了。


    後門的侍衛見到來人陌生下意識用鐵劍攔住了他的去路,兇神惡煞的質問他是誰。


    “你們家主子不是請我來嗎?怎麽?將軍府就是這麽待客的?”那少年音色沙啞,用一個綁著布條的彎刀挑開了麵前的鐵劍,聲音裏多了些意味不明。


    苔默一怔,立馬反應過來:“公子,您跟我來……”


    侍衛隻當這是哪家流浪在外的小少爺,便也沒有多加阻攔。


    身後的少年跟的不算緊,但始終保持著五步的距離,苔默在前麵悶著頭走了一會兒,抬眼便能看見前麵的世安宛時,一迴頭正想提醒兩句,不過……


    她啞然發現,方才的那個少年似乎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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