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潑墨,上弦月高掛,晚風夾雜著初春的涼淡拂麵而來,讓沈槐衣猛然清醒了那麽一瞬間。


    “慕容公子傳信說,果然同您所料的那樣,他這個月已經碰見第三次暗殺了。”苔薌站在她身後,低聲匯報著。


    “第三次,”沈槐衣目光依舊看著天邊的暗沉的月亮,聲音裏帶了一絲輕蔑,“周氏最多請一次人,剩下的那些怕是他自己在江湖上得罪的仇家吧。”


    慕容月城雖然久負盛名,可他向來神經大條,從來不在乎那些病若是治好了或者治不好都會有什麽樣的後果。也因此惹得江湖上追殺他的人眾多,畢竟有些病有的人並不想被外人知曉。


    這也是為什麽沈槐衣第一次見他會在地牢的原因了,整個昭城最安全的地方除了皇宮不就是地牢了嗎。


    “罷了,不說他了。”沈槐衣覺得沒趣,轉身朝內室走去,問道:“街上這兩天可還有關於陳荷玉石薇柔的傳言?”


    苔薌仔細的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已經很少了。”


    距離她們二人被當街斬首已經過去三天時間,百姓們也從一開始的隨口唾罵到如今的漠不關心,對這件事的熱情在日複一日的勞作做消磨殆盡。


    流言蜚語流傳的快,留下的卻少的很。


    雖然沈槐衣始終為了石薇柔感覺可惜,如若她沒有兩個孩子作為牽絆,李釗說不定也不能拿出其他的東西作為威脅。


    她隻是李釗和陳荷玉之間的犧牲品。


    “馬上就快三月份了,聽聞寒衣堡剿滅的很成功,父親他們似乎要迴來了。”沈槐衣一邊伸直了手臂讓苔薌為她更衣,一邊打著哈欠說道。


    苔薌隻搖頭,手上動作倒是麻利:“這個奴婢也不知,不過坊主知道的應該更確切些。小姐想知道的話奴婢幫您問問?”


    “不必了,反正如果父親他們班師迴朝的話我也會知道。”沈槐衣說道,眼睛裏已經有了倦意。


    苔薌乖巧稱是。


    沈槐衣卻又睜開了眼睛,低聲問道:“不過前些日子慕容月城來給周氏診病後,我讓你派人給他送的東西可送到了?”


    這些天一直未曾傳來消息,再加上陳荷玉她們的事情太過複雜,沈槐衣也將周氏暫且放了放,今日裏突然想起來才覺得不對勁。十斤瓜子的賄賂,按道理慕容月城不可能不為所動啊。


    “最近並未收到過慕容公子的傳信,奴婢也不知道。”苔薌皺著眉思索了一會兒,隨後迴答。


    沈槐衣也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她隻是覺得周氏有鬼,不過若她真的隻是病了呢。


    隻是沈槐衣方才準備和衣而臥,世安宛的小院子裏就傳來了小廝的唿喊聲,一聲接著一聲,尖銳刺耳的讓人不得安生。


    “二小姐、二小姐出事了!”


    沈槐衣眉心一皺,深吸了一口冷氣。


    ……


    將軍府前廳裏燈火通明,裏麵已經做滿了人,丫鬟小廝跪了一地,一個個都低著頭恨不得將自己埋在土裏,大氣都不敢出。


    而在他們的前麵,一位眼神冷清的男子被綁著跪在地上,正對著沈知星。


    周氏披著小襖坐在一旁,粉白的臉上全是倨傲,她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沈知星,聲音尖銳眼神譏諷:“我就說大小姐這些天怎麽那麽安靜了,說來找我學習掌家的規矩結果有段時間沒來了吧,我還不知道你在做些什麽呢,結果今日一見我倒是開了眼!好好的將軍府嫡女居然偷偷的養男……”


    “姨娘這話可別說的太早,不過是方才在姐姐的院子裏看見他罷了,如何才能確定這個戲子就是姐姐找來的呢。”沈槐衣打斷了周氏的質問,緩聲說道,抬眸看了一眼明顯幸災樂禍的周氏,抿唇輕笑了一聲:


    “畢竟怎麽會有那麽巧合的事發生,還恰好就讓您撞上了呢。”


    她這話說的直白,語氣也不算很好。原因無他,在沈槐衣都決定躺下舒舒服服的睡覺的時候,周氏個小妖精還給她整出這檔子事來,簡直煩不勝煩。


    周氏的婢女去廚房的路上碰見了正準備從沈知星院子裏出來的陌生男人,嚇得大叫了兩聲引來護衛,周氏因此便將沈知星失貞的帽子給她扣上了。


    手段雷厲風行,打的沈槐衣猝不及防。


    偏偏沈綏又因為大理寺的案子未曾留在家中,這種讓人焦頭爛額的事情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沈槐衣的頭上。


    “二小姐這話是何意思?”周氏臉色瞬間就不好看了,冷笑著說道:“難不成還是我冤枉大小姐了?明明那個男子就是在二小姐院子裏被看見的,不信二小姐可以問問在場的那些奴仆們,我說的到底對不對?”


    一群丫鬟小廝慌忙點頭稱是,周氏的神色這才緩和了一些:“二小姐不信我,總該信這些親眼目睹的人吧?”


    “姨娘誤會了,我並非不承認這個男人是從姐姐院子裏發現的。”沈槐衣說道,目光再一次落到中間的男人身上。


    容貌迤邐,更重要的是身處這樣的環境還能處變不驚。


    沈知星聽見她的附和卻是抬了眼,對上身旁小姑娘安撫的眼神後又緩緩垂眸,掩蓋住眼睛裏濃重的擔憂與難過,衣服下的手指慢慢收攏,將精致的布料捏出了褶皺。


    槐衣讓她不要怕。


    “二小姐明白就好,我覺得也不會再繼續問下去了,事情到底是如何顯而易見,大小姐覺得呢?”周氏問道,接過身後婢女遞過來的熱茶喝了一口,隻覺得通身都要通暢了。


    沈知星心裏頭謹遵沈槐衣的叮囑,有些愣神,好半天才迴答道:“姨娘覺得該如何的話,我可能阻止?”


    “大小姐這是什麽話,我可是為了您好,您背後的可是整個將軍府,您自己覺得無所謂,怎麽也該為了將軍府的顏麵著想吧。”周氏一點沒將沈知星放在眼裏,她更加警惕的是沈槐衣,那個總是壞她好事的人。


    但是在這個功夫,沈槐衣已經走到了那位跪著的男子麵前,圍著他走了好幾圈後站直了身體,睥睨著他,低聲命令道:“你抬頭。”


    男子聞言有些不解,卻還是聽話的將頭顱仰了仰,目光裏恰好就是小姑娘姣好的容顏,一雙眼眸卻冷淡的毫無情緒。


    “這麽聽話,你主子該是很看中你才是。”沈槐衣又問:“你會唱什麽曲,《六幺》可會?”


    男子下意識點了點頭。


    隨後才察覺到不對勁,卻緊繃著身體不敢抬眼對上沈槐衣的視線,隻能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沈槐衣身後。


    “什麽唱戲不唱戲的,二小姐這是覺得我們將軍府是個戲台子?”周氏頗為嫌惡的看了一眼沈槐衣,冷聲問道。


    沈槐衣不管她,繼續問:“會唱的話,可要給我來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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