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小徑上人影寥寥,入目銀裝素裹,白淨的繡花鞋在地上踩出一串腳印,看著格格不入。


    亂雲低薄暮,急雪舞迴風。


    雪夾著風吹到臉上,刺的人生疼。


    沈槐衣唿出一口氣,抬眸就看見夏暖瓷說的紫蘿藤。高牆上枯藤垂立,表皮蜿蜒曲折,薄雪落下為他們披上了蓑衣,麵前卻是冷清一片。


    “不過,這麽大的一片紫蘿藤,若是盛開必定會吸引更多人的目光吧。”沈槐衣輕聲道,看見不遠處的有個背對著她的石桌,便想著過去坐一會兒,將腦海裏剛剛偷聽到的那群官家小姐們的談話好好理一理。


    盡管其中真假摻半,不過比她什麽都不知道要好太多。


    隻是,她才剛剛走了沒兩步就發現眼前這邊紫蘿藤居然有些微微顫動,藤蔓搖晃了兩下,帶落了一堆雪,啪嗒一聲砸在了地上,聲音突兀。沈槐衣心猛的跳了起來。


    她步子頓了頓,大著膽子迴頭看了一眼沒看見人,心下緊張的情緒散了些,站在原地鬆了一口氣。


    雪如果堆積太多的確會掉下來,紫蘿藤本來又柔軟,是她太處處小心了。沈槐衣一邊自我安慰,一邊抬眸再看向剛剛落雪的地方。


    然後,就對上了一雙黑沉的眼睛。


    沈槐衣:“……”


    她放在胸口準備安慰自己的手就這麽直直的掉了下來。


    在漫天飛雪裏,沈槐衣就目光呆滯的和紫藤蘿下的那雙眼睛對視著,良久之後她抿了抿唇,率先別過了頭。紫藤蘿茂密,朱牆高大嚴密,又在拐角的位置,確實可以藏下一個人。


    是她大意了,不管如何,也不管那個人到底是誰,她都不應該隨意盯著人家看。特別是在這處處危機四伏的皇宮裏,最忌諱的便是猜忌你不該看到的人。沈槐衣僵直了身體,慢慢轉身,然後提腿就想跑開。


    說不緊張都是裝出來的,她現在隻覺得一顆心徑直提到了嗓子眼,身後的眼睛虎視眈眈,而自己這小身板不管是誰在裏麵都打不過。她惜命的很,還是趁著這個時間趕快跑吧。


    前麵就是沈知星她們在的地方,如果她跑快一點應該可以到她們中間。


    隻是,她才將僵硬的腿提起來還沒落下,紫藤蘿下的人就開了口:“沈二小姐想去哪裏?”


    低沉清冷,細聽之下還帶著不可名狀的……難過?


    沈槐衣本想逃離的步子就這麽頓住了,因為這個聲音有些耳熟,卻也讓她本來焦躁不安的心冷靜下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迴頭。


    而後,就看見了被雪掩埋的紫藤蘿外站著一個白衣男人,瞳孔黑沉,眼神冷冽,衣裳是最溫柔不過的月牙白,身形修長挺拔,氣質冷淡到透露出些許狠厲。


    在白到空洞的雪地上男子一雙深沉的眼眸就越發顯得突兀了,那裏麵一片死寂,是如何都不可能再死灰複燃的沉默。沈槐衣收迴目光,低頭行禮:


    “參見九王爺,剛剛民女眼拙未能認出王爺,王爺勿怪。”


    剛剛蹦出來的驚恐被她壓在心底,再抬眼時已經恢複到往日裏的神態。那雙眼睛幹淨明亮,看著你時有溫柔的幾許笑容,讓人忍不住想沾染。


    但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常溟沉聲道:“二小姐為何要出現在這裏?”


    “前麵人多,有些悶,民女過來走走。”沈槐衣有問必答,甚至一點都沒有對常溟為何要待在雪堆下做出疑問。


    不該問的別問,小命要緊。


    “既然如此,我知道一個好去處,二小姐隨我來便是。”常溟說罷,便將目光重新落在沈槐衣身上。他自認為自己已經做的足夠溫柔了,因而定定的看著小姑娘等待她的答案。


    這在沈槐衣眼裏就成了活生生的威脅,讓你不能看的別看,不聽吧?她心中懊惱麵上卻滿是柔順:“聽王爺的就是。”


    常溟的手下意識握緊,一瞬間又再張開,對沈槐衣坐了個手勢:“在這邊。”


    “遵命。”沈槐衣硬著頭皮迴答,而後小心翼翼的跟在了常溟身後,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把這個閻王爺惹火了,在雪地裏就結果了她的小命。


    再真正的威脅剔除之前沈槐衣還不想死,怎麽也得想辦法更改了沈家那群人的命運吧。


    所以……沈槐衣看了一眼正在前麵走著的常溟,心下頗為難受。剛才她明明發現這個男人在紫藤蘿樹底下的,一下子鑽出來她沒發現不說,身上居然一顆雪粒都沒有。


    如此一來,縱觀全局,還是敵我力量懸殊。


    察覺到身後的小姑娘在不動聲色的觀察自己,常溟唿吸頓了頓,後知後覺的才發現自己這位置不對。明明是想給槐衣看東西的,自己走在前麵難免會讓槐衣覺得有壓力。


    因而,常溟繞到了沈槐衣身邊,想說些什麽又害怕自己說錯話,最終一言不發。


    沈槐衣轉頭就看到常溟眼睛裏全是陰鬱,薄唇緊緊抿在一起,不知在想什麽。


    總不至於想怎麽解決她才算不引人注意吧,沈槐衣訕訕的想著,當即覺得才離開沒多久的緊張感又迴來了。


    “王爺……叫我來可有什麽事情?”在常溟引著她走的路越來越偏僻,腳下雪越積越深的時候沈槐衣終於察覺到不對勁,抑製不住心底奇怪的想法,她還是斟酌斟酌著問出了口。


    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身旁的景物逐漸落魄,草木凋零,宮牆漆落,皇宮裏是絕對不會有這種地方的。


    “這裏是我母親來皇宮時的住所,因為我常年在外沒時間迴來荒廢了。”常溟停在一個木門前,門鎖布滿了銅鏽,不知道經曆了多少個風吹雨打。


    常溟手下用力,在咯吱咯吱的聲音中將木門推開,卻沒有讓沈槐衣進去。


    “你母親?”沈槐衣驚了驚,著實沒想到常溟居然會想給她看這個:“怎麽會住在這裏?”


    常溟搖了搖頭,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我今年已過二十,皇帝最大的兒子卻才十九歲,槐衣,你可知為何?”


    “為何?”沈槐衣脫口而出,心中確實有疑惑。


    她記得在看文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書上明明寫著常溟是九王爺,偏生是裏麵最大的一個。一輩子征戰沙場,立下赫赫戰功,最後居然落了個馬革裹屍的下場。皇帝當時好像念在他為國捐軀,讓人為他立了衣冠塚。但之後的數年時間,常溟的衣冠塚前雜草叢生,一代驍勇善戰的九王爺,最終無人問津。


    說來可憐,沈槐衣直起了身子,看常溟的眼中有看將死之人的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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