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5日,清明節。


    上午九點半,距離電影《九門》的開機儀式正式開始,還有一個小時。


    開機儀式布置的場麵和到場的賓客都較為簡陋。除了麥小餘、劉曉麗、晹小星、張小泉、舒暢、瀏濤等幾位主創人員外,就隻有友情客串的茜茜出席。


    當然,麥小餘的老爹老麥同誌、伍衛國、鄒大同以及朝陽分局局長王長貴等人也來了,隻不過記者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也對他們沒太大興趣。


    開機儀式簡陋還是次要的,重點是地方。


    人家劇組開機儀式,要麽選擇酒店會議廳,要麽選擇廣場,要麽選擇風景區等,《九門》呢?


    墳地!


    準確的說是陵園,或者叫公墓、墓地也行,大白話就叫墳地!


    開機儀式選這種地方,實在是……太奇葩,或者說太詭異了。到場的眾多媒體記者目瞪口呆,有些膽小的記者,時不時還會有種後脊梁發寒的感覺。


    你媽誰見過電影劇組在陵園舉辦開機儀式的!


    你拍電影,在墳地搞開機儀式,這是幾個意思?


    “麥小餘是不是瘋了,怎麽跑到公墓舉辦開機儀式?”


    “他瘋不瘋我不知道,不過陵園管理方心裏肯定樂開花。你看那個胖子,笑的都合不攏嘴了。”


    “麥小餘到底怎麽想的?晹小星張小泉他們也不勸阻?”


    “我聽說九門當年死的哪個董平,就葬在這裏。”


    “董平?舒暢的哥哥?”


    “嗯,還是麥小餘的好友,兩人合稱燕體散打隊雙子星,九門雙俠。”


    “這個我好像在網上看見過,說是兩人後來一死一拘留,麥小餘放出來後就失蹤了。”


    “對,那時候他還叫麥守正,三年迴到燕京成立萌人影視,就改名麥小餘了。”


    “我怎麽覺得這橋段特別熟悉呢,就像是影視劇裏常見的狗血複仇情節。他該不會是……”


    話說到一半,這位不吭聲了。


    旁邊的記者也像是沒聽到,或者轉頭張望,或者跟其他同行小聲聊天,沒人接他話茬。


    這些人都是從業多年經驗豐富的老記者,當年九門和寧家的衝突,早就被他們挖出來了。


    有不少記者甚至打聽到,麥小餘當年超期拘留六十多天,最後一身是傷斷了三個肋骨,在醫院養傷好多天才放出來。這段經曆和網上傳聞一模一樣,卻也沒有媒體敢隨便報道。


    無他,牽扯麵太廣。


    如果隻是牽扯到政府機關,很可能會有公知大v跳出來仗義執言;如果隻是牽扯到資本方,政府機關還有可能出麵調查。


    但同時牽扯到政府機關和擎天這種龐大資本方,雙重壓力之下,有幾個人敢往外跳?有幾個人敢帶節奏?有幾個人敢煽動輿情?


    最重要的一點是:一樁二審終審裁定的陳年舊案,經過十幾年的時光,早已物是人非,人證物證盡數湮沒。即便另有真相,也早已湮沒在時間的長河中。


    哪怕麥小餘現在向最高法提出申訴或者申請再審,也過了申訴期,而且沒有任何證據能表明,當年的終審判決是錯誤的。


    “唉,我們主編當年參與過那起案子的全程追蹤報道,也挺惋惜董平和麥小餘的遭遇。所以得知麥小餘就是麥守正後,一直在報道上多有照顧。可是麥小餘沒有任何實質性證據,做的再多也沒用。”


    “是啊,過去十多年了,當年的真相早已不可考。除非拿到確鑿證據,否則麥小餘做的這一切都徒勞無用。”


    “麥小餘也不是傻子,難道他自己不知道嗎?我挺好奇的,他做這些到底圖什麽。”


    “他就是娛樂圈裏的奇葩,搞個開機儀式也能弄到公墓裏。”


    “你們說,他會不會是為了宣傳才這麽做?今天清明節,來掃墓的人特別多。”


    ……


    記者在一旁議論,老麥同誌和茜茜在另一邊議論。


    今天他們來,主要是給麥小餘的母親掃墓的。而且在記者趕到之前,老麥同誌、麥小餘、瀏濤以及劉曉麗、茜茜母女,已經祭拜過麥小餘的母親了。


    老麥同誌皺著眉頭,問茜茜:“你哥搞什麽,哪有在陵園舉辦開機儀式的?”


    “我覺得,我哥想報仇。”


    “報什麽仇!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好好活著,就是對逝者最大的安慰……難道他知道什麽了?”


    老麥同誌的聲音有點大,引來了旁邊小聲說話的王長貴、伍衛國和鄒大同。


    “什麽報仇?”一身便裝的王長貴開口問道。


    因為身份緣故,他今天特別低調。萬一讓媒體記者知道他是朝陽分局局長,被報道出去,他會陷入被動。


    老麥同誌是京城有名的律師,以前和王長貴打過好幾次交道:“你誰啊,今天跟你有什麽關係,瞎湊什麽熱鬧。”


    “我是擔心麥子衝動。好好的孩子,遇到你這種不靠譜的爹,耽誤了。”


    “什麽叫耽誤?我兒絕對比你兒強,你兒絕對比不上我兒。”


    王長貴:“……”


    他被噎住了。


    別說他兒子,就算是含著金鑰匙出生、贏在人生起跑線上的各大商業家族的年輕一代,跟麥小餘這些年來取得的成就一比,也得黯然失色。


    他們有金鑰匙,麥小餘有金手指!


    “我提醒你,不要總想著鑽法律漏洞。那件事跟你打官司不同,任何私人複仇行為,都是犯法的,如果釀成嚴重後果,麥子會受到法律嚴懲。”


    “我哥不會犯法!”


    老麥同誌不滿道:“法律是人製定的,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也不會有十全十美的法律。既然有漏洞,那就去積極彌補,而是不是靠警告守法公民來掩蓋漏洞。”


    “你守法?你好多行為都是踩線的。”


    鄒大同突然說道:“以前我們都是守法的,麥子是,平子也是,可結果呢?王局,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守法的一個被害一個被抓,犯法的卻能逍遙法外?”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要相信法律。”


    “我們以前很相信法律,王局你是知道的。現在十幾年過去,埋在土裏的依舊背著過失傷害的罪名,抱不平的被超期拘留六十多天,殺人的卻風光無限逍遙自在,你口中的恢恢天網何在?”


    王長貴沉默片刻,黯然道:“按照當時的證據顯示,一審二審法院都沒有判錯。”


    “那你們去查啊!”老麥同誌一直對兒子被超期拘留耿耿於懷,“納稅人花錢養你們,不是讓你們坐在辦公室裏吹電扇。知道有問題,為什麽不出去找新證據!”


    “麥大律,麥大律。”伍衛國急忙攔住老麥同誌,“當時王局是重案隊隊長,他帶著隊員和街頭反扒大隊的民警、還有我們和麥子、以及其他反扒聯盟的隊員在那條街和胡同裏掃了五遍,所有人都說沒看到,所有將控設備都出問題……”


    “哼哼,所有?以我多年的律師經驗,越是這種情況越是說明裏麵有問題。”


    “是啊,都被買通了。金錢和權勢沒有直接玷汙法律,但卻可以強·奸證據,從而改變法律的判決。”鄒大同衝著王長貴淡然一笑,“我終於明白麥子迴來後,為什麽要改名,一直忙於賺錢了。”


    “你是說他……”


    “沒錯,以金錢對抗金錢,以權勢抗衡權勢,盡可能為法律創造一個公平的環境。”


    鄒大同的這句話,引起王長貴、伍衛國以及老麥同誌的深思。


    茜茜卻突然插了一句:“我哥現在不會那麽做,他會認為那樣太幼稚,像個白癡。”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老麥同誌轉頭問道,王長貴等三人也看著她。


    “麥叔你別擔心。嗯,我哥拍這部《九門》,應該不僅僅是想還原當年經過,還有一種預示作用。”


    “預示?”


    “對,預示了壞人的結局。”


    聽不懂啊!


    拍部電影就能把壞人拍死?


    你這是想上天啊。


    ……


    十點多了,距離《九門》開機儀式正式啟動的時間越來越近。


    可是記者發現,麥小餘和舒暢似乎再等誰,目光一直盯著陵園入口方向。


    還有誰要來?


    誰腕兒有這麽大,需要麥小餘、劉曉麗、晹小星、張小泉、茜茜、舒暢等人等這麽久?


    他們是沒發現,王長貴、伍衛國和鄒大同不知什麽時候停止了聊天,三雙眼睛六道目光落在陵園入口。


    幾分鍾後,一對中年男女,挽著手臂懷捧菊花從遠處走來。


    起初記者們並未注意到這兩人,因為今天是清明節,來陵園掃墓、祭拜親人的人很多,這對男女並不起眼。


    而且今天不是個歡快的日子,《九門》開機儀式那麽大的條幅掛在半空,麥小餘、瀏濤、舒暢等明星站的那麽顯眼,也沒什麽人過來圍觀。


    最多掃幾眼,用手機拍幾張照片就是了。


    可是這對中年男女徑直走向麥小餘等人,麥小餘和舒暢也上前迎接。


    中年男女先分別和舒暢擁抱,小聲說些什麽;而後看了麥小餘好一會,才用力抱住他,拍打他的後背。


    舒暢好像還哭了。


    如此反常的變化,引起記者注意,他們想過去采訪,卻被在場的工作人員阻攔。


    倒也不是不讓他們采訪,而是需要等,等人齊再說。


    人齊?


    什麽人齊?


    有多少?


    很快他們就明白了。


    距離十點半不足半個小時的時間內,陸陸續續有人到達。


    賣水果的鄧力旬來了。


    綽號“杠頭”的趙剛來了。


    遞交了辭職報告的某市糧食局副主任科員老孫來了。


    生活優渥的律師事務所合夥人孫振帶著老婆女兒來了。


    ……


    有的是自己來的;有的是搭夥來的;有的是帶著家人來的。


    每個人幾乎都和之前那對中年男女一樣,先是輕輕擁抱舒暢,小聲說些什麽;然後打量麥小餘片刻,用力抱著他,用力拍打他的後背。


    伍衛國和鄒大同也走了過去,和眾人相見。


    多年不見的諸人,激動之情溢於言表;感情外露者眼圈發紅;已經許久不見的笑容浮現在彼此臉上,一股不同尋常的特有氣場彌漫開來。


    這股氣場非常特別,難以形容。無論置身其中,還是在外觀瞧,都能受到感染。


    麥小餘近在咫尺,孫振的妻子和女兒璐璐卻失去了找他合影留念的興趣。要知道,就在進入陵園之前,她們母女還商量著和麥小餘合影呢。


    不是不想,而是能清晰感受到,這種場合……不,合,適!


    茜茜神情複雜的看著舒暢,目光中有羨慕,也有憐惜。


    老麥同誌搗了搗王長貴,一努嘴:“看到這場麵,你沒啥想法嗎?”


    王長貴沒好氣道:“你想說什麽?”


    “就問你敢過去嗎?”


    記者們也逐漸明白過來。


    《九門》劇組!


    董平安葬的陵園!


    九門反扒聯盟!


    這群年齡跨度從三十多歲到五十多歲的人,其來曆唿之欲出!


    時隔十幾年,九門反扒聯盟三十六位成員,包括安葬在墓地裏的董平在內,今日幾乎齊聚在此,隻差一人。


    最後那人,是坐著輪椅被兒子推來的,也驗證了記者們之前的判斷。


    “伍叔,麥子哥,我爸腦中風不認識人了,不過他始終抱著一個筆記本不撒手。我趁他睡著的時候偷偷看了筆記本,是他在九門當反扒誌願者時期的日記,原來他心裏始終有個心結,哪怕腦中風什麽都不記得了,也忘不了那個心結……”


    心結!


    九門所有人的心結!


    也許有人會說,這群人的格局太低,十幾年前的舊事遲遲無法放下,始終像個結一樣係在心頭。


    那是因為說這話的人,從來不曾體會過真正的戰友情;也是因為當下的社會,錢味兒愈來愈濃,人味兒越來越淡。


    連特麽黑澀會都跟著時代的腳步一起墮落,忘記了曾經立足江湖的“信義”二字,腦中隻剩下金錢利益,一切以利益為先。


    “今邀諸位拍《九門》,討還公道解心結,我有金錢懟金錢,我有權勢杠權勢,不為虛名和票房,隻要法律複公平……”


    在麥小餘直抒胸臆的開場白中,電影《九門》開機儀式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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