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輩們是此次矛盾的關鍵,若我們有心,這個矛盾是可以化解、並轉迴小楚王身上,但若小輩們全死了,就進入了死局,我們百口莫辯。”


    “這楚王怎麽聽著和自己家裏有仇似的。”元徹奇道。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沈之嶼說,“皇室宗親內部的爭鬥也不小,齊王不就是個例子嗎?”


    “也是。”


    忙了一天,此時已過子時,他們卻不敢完全放鬆神經,隻能和衣靠在榻上暫做歇息完全休息的話會讓人倦怠,並花費時間重新進入狀態,當下隨時可能出現狀況,他們必須以最快的反應處理相關事宜。


    沈之嶼靠在元徹肩膀上假寐,元徹幫他按著太陽穴:“今日辛苦了,朕原本是想給你做湯圓來著,準備了好久,沒想到鬧成這樣。”


    “下次也不遲。”沈之嶼笑道,“聽說了,子遠那段時間天天告你的狀,想把你趕出去。”


    “謔,憑什麽,那是朕的窩!要滾也是他滾,而且他多大了,還告狀?”


    “唔,三歲吧,最不好哄的那個年紀。”


    元徹:“……”


    等等,這話好耳熟?


    “朕現在已經學會了,能做得很好吃了,兀顏在嚐著甜頭後天天纏著朕要呢。”元徹歎道,“才不給他,你一個人的。”


    沈之嶼挑起眉梢:“是嗎?”


    “當然,不止湯圓,朕還想給你做好多東西,中原的,北境的,甜的鹹的酸的,苦的就算了,那玩意兒你不喜歡,不會的朕就學,你不是胃不好嗎,朕問過卓陀了,這個病三分靠治七分靠養,養個幾年,中途小心看著點,就不容易再犯了。”


    沈之嶼聽著陛下的絮絮叨叨,時不時地迴他一聲。


    元徹在沈之嶼麵前不怎麽愛動腦筋,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不一會兒就從吃的說到自己的一些往事:“父王之於朕來講,像是一個榜樣,但他和朕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反倒是師父,大多數迴憶是在他家裏,師父家後院有一片林子,若遇上寒流不強的一年,那林子是會結果子的,但每次不等果子完全成熟,就被朕和師兄摘下來吃了,然後酸得一晚上睡不著。”


    “朕第一次學走路的時候師父在旁邊,第一次開口說話也是師父二字,當年來中原當質子,師父還哭了,但他不承認……這次朕要你們每個人都好好的,誰也不出事。”


    這次?


    沈之嶼一頓,總覺得最後這句有些奇怪。


    暴風雨前的時間總是寧靜的。


    後來兩人靠在一起睡著了,寅時三刻,牛以庸進來,腳步聲先驚醒了元徹。


    “噓。”元徹做了個禁聲的動作,伸長胳膊去旁取了一張紙,放去牛以庸麵前,示意有什麽事情寫下來。


    牛以庸拿起筆,飛快寫了幾句話,遞迴來。


    果然,沈之嶼全猜中了。


    【藩王小輩們的屍身已找到,被楚王埋在了京郊七裏外的一個坑裏,楚王隨軍被扣下,供出藩軍已於三日前出發,陛下打算何時行動?】


    曾幾何時,這些孩子也是無憂無慮的公子和小姐,走路摔個跤都會圍來一大群人嗬護,時局作祟,天下要亂,不等他們先成長起來學會如何保護自己,旁人就已經拿他們當作棋子下手了,元徹看完,有些唏噓,但沒過多感慨。


    至於何時,當然是越快越好,比如現在。


    元徹迴了一句話給牛以庸。


    【立馬出發,通知兀顏整軍,朕隨後就到】


    牛以庸拱手告退。


    元徹起身的時候,沈之嶼還是被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道:“要走了嗎?”


    “對。”元徹換上勁裝,將一排鋼針放入腰間的針筒中,低頭在對方嘴角親了一下,“要不了多久,很快就迴來。”


    “注意安全,戰場刀劍無眼,就算對方不強也不能掉以輕心。”沈之嶼最後叮囑道,“他們已經沒有了後顧之憂,也知道自己勝算不大,很可能會魚死網破。”


    “明白。”


    “去吧,等你迴來。”


    元徹係上披風,綁好臂縛,喚來頭狼匆忙離開了,沈之嶼站在殿中,注視著陛下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宮牆拐角,然後轉身,重新拿起鋪在案上的文書。


    得抓緊時間了,沈之嶼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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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 堅壁 第三十


    沈之嶼很討厭火


    天剛蒙蒙亮時, 整個京城都是寂靜的,此時大多數人還在夢中。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將寂靜打破。


    溫子遠慌慌張張地穿過禦道,跑進來, 跨進殿門時還被門檻絆了一跤, 險些摔個狗啃屎。


    沈之嶼被他嚇得手中筆尖一抖, 在宣紙上畫出一道墨痕, 遮蓋了一旁的文字,稍後,他默默拿過另一張紙, 重新順好毛筆尖:“毛躁,不是讓你看好太傅嗎?跑來這裏做什麽?”


    “哥。”


    “嗯?”


    “太傅沒了。”


    就在元徹帶兵離開京城城門的一個時辰後, 耶律哈格去世了, 卓陀也沒從閻王手裏搶迴人。


    他年輕時意氣風發,左牽黃右擎蒼, 年邁時則幽默風趣,喝酒打唿逗小朋友,教出來的兩位兒子都極為優秀,帝王心係天下, 將軍堅守國土,一言以蔽之, 是位讓人羨煞又喜歡的老爺子。


    唯獨沒得太過突兀。


    “太傅……太傅最後醒過一次。”溫子遠跑得太急了,現在還在緩氣,“讓我們以最快的速度把他下葬, 不要拖至陛下迴來, 以及, 以及……”


    “以及什麽?”


    “以及剩下的都拜托你了。”


    原來耶律哈格在出事那一瞬間,比沈之嶼還要先明白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他竭盡了自己的全力撐到元徹離開,就怕因為自己耽擱大事。


    “哢嚓”一聲,竹筆杆在沈之嶼手中斷掉。


    今年不是個好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內閣閣臣們已經一晚上沒合眼了,那邊剛將藩王小輩的事辦完,這邊又得指揮布置靈堂。


    依照耶律哈格所言,沒用太大的排場,更沒有通知群臣,有些陰冷的靈堂中,棺槨放在屋子正中央,幾隻香火煙霧繚繞,留守皇城的鬼戎兵來了一部分,跪在牌位前,無聲地往火盆裏燒著紙錢他們都是紅著眼睛鼻子的,明顯已經哭過了。


    沈之嶼來時,見到的便是這幅場景,


    “請大人節哀。”


    人群密密麻麻,不知是哪位閣臣先說的這句話,隨後,聲音此起彼伏。


    沈之嶼的視線從下馬車那刻就緊盯著靈堂,待幾乎每個人說完,才迴過神來,看見閣臣們眼下的烏青,道:“諸位勞累了,除去今日當值的,其餘人先迴去休息一天吧。”


    眾人對視一眼,明白當下繼續待下去的作用除了礙眼沒有別的,紛紛從令拱手告辭。


    卓陀上前一步:“大人,您的……”


    “我無礙,”沈之嶼擺擺手,“你也去休息。”


    就這樣,方才還擁擠的殿內瞬間被打發走了大半,隻剩下沈之嶼,溫子遠,魏喜以及死賴著不肯走的鬼戎兵,鬼戎兵沈之嶼不想管了,這些人的身體比文臣們好些,熬一天問題不算太大,魏喜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一些點心,遞給沈之嶼和溫子遠,低聲道:“大人,公子,吃點早……”


    “飯”字還沒說出口,魏喜就自己閉嘴了。


    太壓抑了,沒人在這時候還會有胃口,強吃也隻有吐的份。


    沈之嶼帶著溫子遠給耶律哈格上了一炷香,磕了四個頭,然後跪在蒲團上。


    耶律哈格還活著的時候,並沒有因為年邁而像其他老人那樣肩背佝僂,腳步蹣跚,他一直勤加鍛煉,比一些長期案牘勞形的小夥子體力還要好,若忽略他花白的頭發,從後看去,背影的年紀最多四十歲,正處壯年。


    而如今,在經曆了近一日的傷病猛藥折磨後,他無聲無息地躺在棺槨裏,看上去是那樣的……小。


    棺槨是實木的,已經蓋嚴了,從外麵無法看見死者的麵容,也正好,沈之嶼沒法把老將軍的臉和那種蠟黃僵硬的模樣聯係在一起,他潛意識裏覺得那是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


    香火的味道有些刺鼻,沈之嶼的思緒隨之也一並飄遠,忽然,他無端地想:“老將軍,您把陛下支遠了,親生兒子恰巧也不在,甚至沒法在短時間內知道您的消息,孤寂的黃泉路上隻有我們兄弟倆以這種不倫不類的身份陪著您,後悔嗎?”


    “您很早便知道了吧,我和陛下,子遠和耶律錄。”


    “還真開明,某些老人家知曉的時候可是發了好大的火,現在肩膀都還有些疼。”


    香火跳了跳,像是耶律哈格在迴答。


    但沒人知道他迴答的是什麽。


    沈之嶼隻好在心裏和他繼續牛頭不對馬嘴:“您放心,別的我不敢保證,但該幫他們辦的事我一定會完成,誰也搶不走。”


    此念一出,香火徒然安靜下來。


    一生一死的兩人就這樣結束了不知算不算得上對話的對話。


    到了後麵,鬼戎兵們害怕沈之嶼也出什麽事,開口勸道:“大人,這裏有屬下們在,您別長跪,對身體不好。”


    沈之嶼聽後點了點頭,就是沒起來。


    鬼戎兵們不可能去把他強行拉起來,於是隻好分出一小份心搭在沈之嶼身上,以防萬一。


    而神奇的是,不同於以往寒風一吹就病倒的狀態,接下來的這三天,沈之嶼都沒有任何不適,至少看上去沒什麽大異樣,他像根針一樣紮在此地,幫元徹和耶律錄守夠了時間。


    可若是卓陀在旁,是定然不允許沈之嶼這麽下去的這分明是出大事之前的端倪!


    就像一杯已經裝滿了水的水杯,看似水麵晶瑩剔透,實則若再加一滴水,就會全麵崩潰。


    三天後,沈之嶼先有條不絮地叮囑鬼戎兵將棺槨下葬,不得半分拖延,然後叫人把溫子遠和魏喜送迴相府。


    溫子遠不肯走:“哥,我想跟著送葬隊伍再走一段,守滿七日再迴來。”


    沈之嶼先一愣,繼而道:“也好,讓小喜和你一起吧,陵墓濕氣重,你倆互相也有個照應。”


    午時起棺,溫子遠出宮門,沈之嶼迴議政殿,遠遠就望見閣臣們已經到齊了,正等著自己。


    元徹離京,再快也需要十天半個月左右才能迴來,以往這種情況,坐鎮朝中的是耶律哈格,如今人沒了,朝事卻每天都有,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的離開而停下腳步,誰來處理這些事是個大問題。


    “等一下,讓我想想。”沈之嶼端起桌上的茶水,一口悶下,等喝完才想起這是元徹走的那天晚上泡的,一臉無奈地放下杯子,“朝臣照例將折子送來議政殿,由你們先行批閱,拿捏不定之事或重大之事上報於我,至於之前的事情也不能落下,照舊不誤,開年已經四天,十道該動工了,下次我需要看見實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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