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丞相大人啊,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時,屋外忽然傳來一陣悠然空靈的塤聲,聲音不大,曲子也很巧妙,音調柔和婉轉,不僅不會擾人夢境,還能助人安神。


    沈之嶼沒聽過這曲子,有些好奇。


    “是北境的。”元徹分辨了一會兒,道,“是一首……講思念的曲子。”


    沈之嶼一愣,稍後笑說:“耶律錄這個人啊……”


    丞相府住了沈之嶼,元徹沒事兒也愛往這邊跑,麵上看似安安靜靜的府邸實則在暗處布滿了親衛軍,連隻咬人的蚊子都飛不進來,能在這樣的防衛下坐在屋頂吹塤的,整個大楚除了耶律錄,找不到第二人。


    至於他為什麽吹,可能得“怪”在“翻臉不認人”的溫小公子頭上。


    沈之嶼收迴思緒,任他吹去,卻感覺衣袖一沉,元徹正眼巴巴地拽著他寢衣的袖子看著他。


    模樣甚是可憐。


    “怎麽了?”


    元徹沉默下來,心裏知道這時候不該說這些,兒女情長在家國天下太渺小了,特別他倆還身處在這個位置,但或許是曲子來得太是時候,外加上帳中狹小的空間,他還是沒能忍住,“這樣的話,之後朕和大人就得聚少離多了,朕……朕好不容易討得了你,還沒過幾天的日子就又要分開,有些不願。”


    元徹苦笑,覺得這副優柔的模樣不像自己。


    “唔。”沈之嶼接著他的話,“確實是這麽個理。”


    元徹抬起頭:“朕……”


    沈之嶼打斷他,起身湊近他的耳邊說了句話。


    現下已是深夜,但距離天亮還有很長的時間。


    元徹看著燈下的人,先是一頓,隨後終於迴悟出話裏的內容,整張臉“砰”地一下紅了個裏外通透,隻感覺魂魄都給對方那顆眼瞼上那顆的朱砂痣勾了去,結巴道:“大,大人的意思是……”


    沈之嶼重新和他拉開距離:“想嗎?”


    元徹木納點頭:“想的。”


    “那現在該叫什麽?”


    “阿嶼。”


    “嗯,在呢。”


    “你的身體……”


    “卓陀說過,沒有大問題。”


    沈之嶼抬手,解了掛著床幃的扣子,紗緞鋪天蓋地地散下來,帳內頓時陷入灰暗,唿吸聲近在咫尺,沈之嶼捧著元徹的臉,用額頭抵著額頭,輕聲道:“這場戰不會很久,聚少離多隻是暫時,等一切都過去了,之後的日子全給陛下,好不好?”


    接下來是無止境的混亂。


    ……


    末了,沈之嶼仰躺在床榻上,透過這些層層疊疊的帷帳,隱約瞧見外麵已經月亮西斜,天邊泛起微弱的白光。


    帶著朦朧水霧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堅定。


    元徹隨手抓來一件衣服擦了擦,從後麵抱著他,聲音極為滿足:“睡會兒吧,朕陪你。”


    休生養息後就該重新站起來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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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堅壁 第七


    本章偏群像


    五月底, 在以卓陀為首的醫官和鬼戎全軍的不懈努力下,京城熬過了近一個月的寒冬,總算是從地動和瘟疫中活了過來。


    因染上疫病被隔離看管的人們迴到街上, 敲響家門,擁抱了許久不見的家人和愛人, 城西的災民們也紛紛提著自己的行李, 告別了風餐露宿, 搬進新家中。


    五月的最後一天, 沒有任何的奔走相告,百姓們自發湧來皇城門下,跪謝帝王的恩德。


    整條官道全被占據, 擠擠的人潮從城北一路蔓延至城南,過年都沒這陣仗, 路邊的小商小販連忙將攤位擺出, 趁此大賣特賣。


    為防止出現踩踏,鬼戎軍被迫出動, 堂堂護國軍站在石墩上吆喝著:“一排一排地站好,左三列右三列,才來的往後靠,不要擠, 不要插隊”


    宮內,耶律哈格抓破了腦袋:“陛下人呢?跑哪兒去了!?”


    親衛軍們集體靜聲。


    一名站在隊伍末端的親衛在同伴的掩護下偷偷溜走, 往丞相府的方向跑去。


    近幾日沈之嶼在忙著整理牛以庸呈來的冊子,沒功夫理元徹,元徹百般無聊, 轉頭看見魏喜收拾出了沈之嶼房內換下的衣服, 忽然警惕, 連忙跑過去一把奪下:“去去去,邊兒玩去,這些朕來洗。”


    魏喜:“???”


    元徹把魏喜踢去和溫子遠玩,然後翻出木桶,嫻熟地挽起袖子將髒衣服扔了進去,剛將皂角用水化開,就聽到一陣的聲音,一名鬼戎親衛就頂著一頭的花花草草,從牆角鑽了進來。


    元徹還以為是賊,掄著一塊搓衣木和他大眼瞪小眼:“你在……幹嘛?”


    親衛也驚訝堂堂陛下拿搓衣木的手法比浣衣局的宮娥還要標準,不過沒敢說出來,單膝跪地,以最簡單的語言將外麵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著重強調耶律哈格已經快要炸了。


    哦。


    “等著,沒見朕這兒也有事嗎。”


    元徹拿著搓衣板迴到木桶邊坐下,繼續洗衣服,親衛老實上前道,“陛下怎可親自操勞,屬下幫您洗吧?”


    元徹動作一頓,抬起頭,賤兮兮道:“你多大了?”


    “啊?”親衛被問得愣住,好半天才答,“迴陛下,屬下今年十七。”


    “太小了,等你長大就懂了。”元徹拿起一塊衣角搓了搓,搓完又仔細檢查有沒有洗幹淨:“這事兒別瞎參合,一旁守著去,朕自己弄出來的自己收拾。”


    親衛不明所以,還以為這衣服裏藏著什麽機密,出於好奇地伸著脖子一瞧,不知看見了什麽,再配合著陛下方才的話略一思索,當場雷劈似的愣在原地。


    元徹晾好衣服,胡亂地將手往清水裏涮了兩下,抓過外袍披在身上,順著親衛來時的洞和小道溜迴皇城。


    沈之嶼推門出來時,便見今日執勤的親衛一直低著頭,耳朵通紅。


    丞相大人思來想去了一圈,都沒能找出是哪兒出了問題。


    元徹以這輩子最快的速度將自己打點了一番,確保看不出來任何的端倪,然後臉不紅心不跳地從宮內走出。


    帝王親臨高台,雙手虛扶起眾人,並道無需感恩,朕乃一國之君,為諸位鎮守八方排除災患乃分內之事。


    經曆了無數次災難的人們泣不成聲,再拜。


    看著心甘情願跪在腳下的百姓,元徹也難以自抑,帝王的十二旒冕冠很沉,幾乎將視線遮擋了一半,迫使他不得不抬起頭。


    元徹的手在廣袖底下緊握,目光從城門腳下慢慢延伸至丞相府,再從丞相府挪到了城外,乃至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此次,無論是為了什麽,他都得勝。


    六月初六,一場梅雨席卷了京城,又綿又細的雨點和陰沉沉的天色讓人無精打采,大家都盼著早點收工迴去睡大覺,皇城裏麵的朝官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今日朝會連出了三道旨意。


    首先就是齊王李灼被撤藩。


    齊王落幕的意義,和去年那位被撤掉的小小禮王完全不一樣李氏子孫那麽多,將大楚現有的藩王拉出來一字排開,議政殿都還可能裝不下,從前也有帝王看小藩王不順眼一口氣拿下的例子,少一個好吃懶做的藩王對任何人而言都不痛不癢,可齊王不同,齊王算得上藩王之首,齊國境內有的財務糧食,王朝班子,幾乎能和大楚國都相媲美。


    此舉無疑是在向天下藩王發出挑戰。


    膽子可真大啊,他哪兒來的底氣?


    朝堂內的心思萬千,有覺得元徹就是在找死的,也有在冥冥之中察覺不對勁的,京城禮國齊國,這三處地方是大楚的政治財政以及軍事重地,都給這蠻夷皇帝一口氣吞進肚子裏了,其他的藩王確實捉襟見肘。


    而就在眾朝臣沒從齊王一事中緩過神來時,第二道就當頭砸下。


    即日起,以京城率先做表率,若有父輩辭官以嫡係子孫接替的,不可直接入仕,需得由內閣閣臣考核,考核時會涉及到的學識範圍囊括在內閣所著的書冊裏,考核結果分上中下三等,僅得上等者方可接替父輩,其餘一概拒之門外,除此之外,每年的八月份,內閣朝臣會在京城官道上召開一次辯論,官貴和普通百姓皆可參加,為期十日,辯論題目由皇帝親自擬出,來者可暢所欲言,不以言論降罪。


    十日之後,內閣閣臣會選出優異者,張貼在皇城門下,這些人可憑戶籍佐證自己,進入內閣再次考核,若依舊通過,便可為官。


    三年之後,此舉若有助於朝堂,就推行至地方。


    親衛念完聖旨,看著底下一群朝臣麵如死灰。


    當即就有人跪下,道出不合規矩:


    “陛下!世家子弟經過家族熏陶,學識,眼界,和普通人根本不是一個高度,單憑幾張策論和幾次考核,怎可選出人才啊陛下!”


    “陛下!以書冊選官,容易造成學子們兩耳不問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等等此類,說了近小半個時辰。


    這些話,元徹早在提攜牛以庸等人時便聽過,清了清嗓子,學著沈之嶼教他時的模樣,皮笑肉不笑道:“諸位勿憂,有誌者事竟成,區區辯論不足掛齒,朕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朝臣:“……”


    這種吃悶虧的感覺難受。


    想著家裏好吃懶做的子孫,死灰已經不足以形容他們了。


    最後一道的內容和朝事的關係不大,元徹擴大了鬼戎軍的隊伍,除去百名帝王親衛軍不變,剩下的大軍則將其分為了兩部分,同時拆掉了鬼與戎二字。


    鬼軍是出征軍,行動如鬼神般勢不可擋震懾人心,配備的軍備比較輕便,以矛和槍為主。


    戎軍是鎮守軍,軍備厚重,恍若一道銅牆鐵壁,不易輕易攻破。


    工匠送來了一枚虎符,當著眾人的麵,元徹將它一分為二,分別保管,若有朝一日虎符合二為一,那麽也代表著鬼戎軍重新合為一體。


    轉眼又是一月。


    前前後後鋪墊了整整兩個月,元徹每時每刻都在擦著九尺重刀等著消息,以便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出兵,可這群藩王好似特別能穩,堅持敵不動我也不動,半天嘣不出一個屁,元徹無數次地想幹脆帶著狼群殺過去算了。


    “再等等,”沈之嶼看他火急火燎地樣子,淡聲道,“時機還沒成熟。”


    元徹撐著下巴:“時機?什麽時機?”


    沈之嶼笑而不語。


    七日後,丞相大人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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