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沒入山後消失了,它的餘暉也逐漸融合於暮色中。


    很快天色就暗了。她瘦小的身影慢慢的往山下走去,她下山的腳步走的很慢,但還是走到了山腳下。


    一雙稚嫩的眼睛撲閃撲閃的看著暗乎乎的四麵,覺得自己好像去哪裏都可以,但又好像去哪裏都不對。


    她年紀雖小但得到溫暖卻少的可憐。她渴望溫暖卻無人願意給她溫暖。


    每每覺得心冷的時候,她就會想起那個帶著藥味的懷抱。她知道她曾經還是被愛過的。


    天色更暗了,遠處的村落閃著星星點點的火光,她不自覺的抬腳朝著火光走去。


    她覺得她需要火光,即使她無法觸碰到,但能看到就好。火光能給她溫暖。


    她再次來到籬笆那裏,籬笆裏麵除了菜園子外,還有一間亮著燭光的屋子。


    她透過半開的紙窗,能看到燭光裏倒映在紙窗上的人影,且屋子裏頭還隱約傳來孩子輕快的聲音。


    她就站在籬笆外一眼不眨的看著,想象著自己就在那溫暖的屋裏。父母親都慈愛的看著她。


    燭火被人熄滅了。天地間瞬間黑暗下來,她匍下身體在籬笆旁摸索著,最後她在籬笆的盡頭摸到一堆草垛。


    她用手扒拉出一個口子,而後用力的擠了進去。她在草垛中蜷縮著身子,帶著美好的想象安然入睡了。


    天蒙蒙亮,菜園子裏就傳來了女主人喂雞鴨喂豬的瑣碎聲。


    她小心翼翼的把幹草撥開一道縫,借著灰白的光看到雞鴨撲飛的院中,有個頭包著深色頭巾的婦人在忙活著。


    緊接著一個高大健壯的男人,肩扛著一把農具從裏屋出來,他同那婦人仔細的交代著些事。婦人不住的點頭,隨後男人闊步離開。


    她仔細觀察著,等那男人走的遠了婦人也進了裏屋,她便伸出手去將靠近幹草的菜花摘了一朵。


    她知道她這樣做不對,但她得吃東西。不然她會餓死,她不想餓死。她還沒長大,還沒找到那個埋葬著她母親的斜坡。


    她小口小口的咬著那朵菜花,未燒熟的菜花帶著股令人難以下咽的苦澀的味。


    婦人提著竹籃子來到菜園子摘菜,她忙將身子往裏收了收。


    接著她就聽到婦人尖著嗓子叫罵起來:“哪個賤皮子呦,敢偷老娘菜花呦,抓到得一棒打死做肥料嘞!該死的挨千刀的嘞!”


    婦人罵的甚是厲害,且聲音又尖又亮,她心裏怕的很,但她不能出去不能被發現,不然一定會被打的很疼。


    她雙手捂著耳朵心裏盼著那婦人快些離開。


    婦人一邊摘菜一邊罵,此時一個身穿著碎花衣裙的小姑娘,從裏屋揉著惺忪的眼睛走出來。


    小姑娘一雙大眼,一身甚是白嫩的肌膚,讓她看起十分的好看。婦人看到小姑娘出來,也顧不上罵人了忙走迴去。


    躲在草垛裏的她,睜大著眼睛看著那小姑娘,眼裏是掩不住的羨慕。


    婦人走到那小姑娘的跟前,跟小姑娘說了幾句話後,便牽著小姑娘的手走進屋去。


    小姑娘進屋前將頭轉往籬笆這邊看了看。嚇得躲在草垛裏的人兒急忙忙的將草枝往前麵撥了撥,試圖將自己擋的更嚴密些。


    她本想著等那婦人走後就離開,隻是她才把腳伸到草堆外時,小道邊上就走來一村民,她隻得又縮著身體躲起來了。


    好在這堆草垛是放置在籬笆旁的雜草上的,所以它是被一圈高矮不一的雜草圍著的。隻要不仔細瞧,不管是路過的人還是籬笆裏麵的人,都不會發現她。


    小道邊上時不時的有人路過,她隻得在裏頭躲著,現在出來的都是要去地裏幹活的男人,女人則是在屋裏忙活家事照料孩子,她覺得自己還是等日頭高升些再走吧。


    太陽漸升,晨曦的光輝鋪滿了大地。卻照不到躲在草堆裏的那個小女孩。


    而那個穿著碎花衣裙的小姑娘向籬笆這邊走過來了,她雙手輕提著裙擺,生怕那帶著露珠的菜葉子打濕了她的裙擺。


    她背著晨光一步一步向草堆這裏走來,然後她在籬笆前蹲下,將兩隻手從長形的籬笆孔穿過去,雙手將幹草輕輕左右一撥,幾縷晨光便從她頭上,穿照到裏頭縮著身子躲著的小乞丐。


    小乞丐躲避的雙眼帶著幾分怯意,她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同她的聲音一般:“別怕,我是不會喊人的。”


    說完她從懷裏拿出一個溫熱的玉米饃饃,“給,給你吃的。”


    卻見那小乞丐隻是呆愣愣的看著,她便將饃饃放到小乞丐的手上:“快吃!”


    院子裏響起了那婦人尖銳的聲音:“丫頭,那有什麽呢?”


    她在小乞丐膽戰心驚的眼神中站了起來,聲音脆脆的迴道:“蝴蝶,這裏有隻好看的蝴蝶。”婦人便不再管她了,轉身忙活去了。


    她又蹲下來,看著裏麵的小乞丐雙手拿著饃饃,一副舍不得吃的樣子便忍不問小乞丐:“我名喚知禾,你呢,喚什麽名字?躲在這裏是因為迷路了嗎”


    小知禾看她頗為激動的動了動嘴皮,卻沒見她說出自己的名字,便又問她:“你忘了自己的名字嗎?”


    “傅喬!”她抖動了幾次嘴唇,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傅喬。我、我是迷路了!”


    “傅喬?你名字挺好聽的,也是你阿娘取的嗎?我的名字就是我親阿娘取的!”


    小傅喬低著頭迴答:“應該是吧!”


    婦人又在那裏喚小知禾:“丫頭迴來,別把菜葉子給糟蹋了。”


    小知禾把籬笆上的藤蔓撥弄好,小聲的對小傅喬說:“我迴去了,你千萬別出來讓我阿娘給瞧見了。”


    待小傅喬點點頭,她便提著裙擺小心的跨過菜葉子迴去了。


    小傅喬手裏的饃饃又鬆又軟,她拿著饃饃放到鼻下聞了好一會,才張嘴咬一口。才咬上一口她就忍不住哭了。


    第一次有人這麽溫柔的笑著問她的名字,也是第一次聽到別人喚她的名字。還說她的名字好聽,甚至還給了她食物。


    日頭高升,早早就出門做事的男人們,都陸陸續續的迴家用食。小傅喬還躲在草垛裏,她懷裏藏著她吃剩下的半個饃饃。


    她想著晚點再離開,她想著小知禾會過來的。她想聽別人叫她的名字。她怕她走了下次不知道何時,才會有人問她喚何名字。


    屋裏的男人用食完後,便又扛著農具出門了,沒多久那婦人也帶著小知禾出門了。小傅喬透過雜草看到小知禾出門時,一直往她這邊望著。


    待她們走後,她就這樣一直躲在草垛裏不動,隻是會時不時的抬頭看看外麵看看天上。看著日光從溫暖到炙熱。再從炙熱到溫和。


    日頭西下時婦人帶著小知禾迴來了。婦人開始喂雞鴨喂豬,小知禾也在一旁幫忙。夜幕降臨時做了一天活的男人迴來了。婦人進屋同男人說話時小知禾朝籬笆走來。


    她對著草垛小聲的叫喚著:“傅喬?傅喬?”


    “我在!”


    “你還在啊!”


    “嗯!”


    婦人拿著竹籃子過來摘菜了,她看到小知禾問她:“丫頭在這做什麽?”


    “我,我來看看咱家的菜花還少沒!”


    小傅喬有吃的自是不會再去摘菜花,婦人伸長了脖子,將籬笆旁的菜花仔細的瞧了瞧方才哼道:“沒少,挨千刀的王八蛋,敢再來偷菜花被我抓到鐵定砍了他的爪子!”


    說完她便將小知禾趕迴去了,怕她踩著了菜葉子。


    小知禾很聽話的走了。隻是她走到屋門口時,還是忍不住迴過頭看了看,看到阿娘隻顧著摘菜,沒發現草垛裏躲著的人,她才放心的進屋裏去了。


    婦人摘好菜又一手叉著腰,朝著籬笆外麵罵了幾句才離開。小傅喬見她迴屋了,那顆一直懸著的心才放迴原處。


    傅喬眼睛一直看著裏麵的屋子,看到屋裏亮起了燭火,她想著小知禾是不會再來了,心裏很失落。


    小道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將她著實嚇了一跳,想著這是蛇還是老鼠。卻聽到小知禾小聲叫她:“傅喬?”


    她伸出頭看到小知禾黑乎乎的身影就在小道上,正彎著腰要進這雜草裏來,她忙彎腰出去:“我在這。”


    兩個小女孩在小道邊上,小聲的說起話來,小傅喬問知禾:“知禾你為何從外邊來?從菜園子走不是更近嗎?”


    “不行,天太黑了我會踩到菜葉子的。來,我給你帶了吃的還有喝的,你且拿好了。”


    小知禾除了給她帶了麥饃饃外,還用竹管裝了一管子的清水。


    小傅喬抱著小知禾給她的東西:“你為何幫我,為何給我吃的喝的,你,你不覺得我髒嗎。”


    “你一定是個沒阿娘的孩子,我覺得你需要幫助。”


    小傅喬低著頭想著,她不僅沒娘還沒爹。


    小知禾站起身:“我迴去了,不然我阿爹會到處尋我的。”說罷她便小跑著迴去了。


    小傅喬拿著饃饃跟水再度鑽進了草垛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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