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薛淩頂的那句話說出來之後,頓時,人群中炸了開來,所有的人都眾口一詞地開始指責薛淩頂,言辭激烈,他們都是山嶽宗的人,在他們的眼中,這位福長老,可是高高在上之人,卻被一個根本就沒有資格來拒絕的人給拒絕了,他們怎麽能不激動,怎麽能不憤怒,怎麽能不同仇敵愾呢?


    那位綠衣老者福長老見此情景,也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微微皺了皺眉頭,張了張嘴,似乎想要阻止這些激動的人群,但是,不知什麽原因,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沒有說話。


    站在山嶽宗宗主另一側的灰衣老者一直目光低垂,沒有開口說話,別人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與綠衣服福長老境界相仿,福長老能夠察覺出薛淩頂的實力,他自然也能夠察覺到,但是,他卻沒有開口阻止那些群情激奮的弟子們,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當然,激動的弟子們,薛淩頂發現了,卻沒有理會,同樣,那神色各異的兩位長老,林皓雪也發現了,但是她同樣沒有理會,她的目光始終隻是落在那位中年男子的身上。想要從他的身上看出幾分端倪來,可惜,她還是失望了,因為,中年宗主和灰衣花長老一樣,同樣雙目低垂,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來。


    唇角撇了撇,幾乎不用怎麽想,她就知道了這三個家夥的心思,他們放任其他弟子對她的指責,就已經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表態了,他們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放他們走的。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看了一眼身邊的何悅城,何悅城隻說了那一個“我”字之後,就再也沒有說出哪怕一句話,但是這一刻,薛淩頂卻看到他雖然強自鎮定,但是卻已經微微顫抖的身軀,那不是恐懼,而是心寒。


    就在這刹那間,薛淩頂便決定要帶他走,隻為了他這一瞬間舉世皆敵的孤立無援,隻為了他的倔強與堅持。任何人都不知道,在她的內心深處,始終認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是孤立無援的。她與他,可以說是同命相憐的,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出手幫他呢?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看向何悅城的目光多了兩分溫度,“你願意跟我走嗎?”她問。


    聽到這句話,何悅城驀然抬起頭來看向她,那雙眼睛晶亮無比,是激動,是不可置信,還有一些莫名的傷感。雖然一句話也沒有說,但是,薛淩頂讀懂了那雙眼睛中所蘊含的深意,那是意外,卻還有幾分不敢。


    “我當然是一萬個樂意的,”何悅城道,但是,很快,他的語氣又沉重了下來,“可是——”


    “這沒有什麽可是的,”薛淩頂打斷了他的話,再次看向對麵聲音漸漸地低下來的山嶽宗的弟子們,看向那三位山嶽中的主事者,眼底的深處卻是幾抹鄙夷之色,“你也看到了,你的宗門中人,似乎並沒有怎麽把你放在心上。不,他們是不會放過你的,你覺得自己還能夠繼續待下去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何悅城的語氣多了幾分焦急,“我隻是擔心,我會給你帶來麻煩的。”


    “不會!”薛淩頂迴答的更加斬釘截鐵,語氣輕挑,神采飛揚,“相信我,沒有任何人能夠找我的麻煩!”


    相信我,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找我的麻煩,何悅城抬頭看著眼前這個絕美紅衣女子的側臉,看著她眉宇之間飛揚起來的神采,頓時說不出話來,這句話,如此狂妄,如此囂張,但是被她說出來,他就是相信了,莫名地相信,沒有任何理由。


    薛淩頂不知道,她的這句話,給眼前的這個少年,造成了多大的影響,甚至很多年以後,都始終是他永遠堅信的信仰,即便她已經消失了,即便她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他卻始終貫徹執行著,並且做出了很多的延伸,諸如:她喜歡的,就是她的,不是也是,沒有任何人能夠拿她的東西;她所說的,都是對的,沒有任何人能夠反駁她……


    此刻,薛淩頂卻看著對麵的山嶽宗的宗主,道,“這人我帶走了!”


    這不是詢問,而是肯定,雖然聽起來語氣輕輕,但是態度卻異常囂張霸道,顯然並沒有將這些人的態度放在心上。


    毫無意外的,薛淩頂的這話,再次引起了山嶽宗中弟子們的不悅與奮力反駁:


    ……


    “哪裏來的妖女,如此膽大妄為,居然敢帶走我們山嶽宗的弟子!”


    “什麽弟子,早已經被山嶽宗除名了好吧,他現在就是一個妖怪!”


    “哼,說不定是那妖女的勾引下,他才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


    ……


    憤怒之中的弟子們,說話越來越過分,越來越不堪,原本薛淩頂還是沒怎麽放在心上,,但是聽著聽著,薛淩頂的神情忽然變得難看了起來,臉上也多出了幾分怒意。不管她有多厲害,不管她實力有多強,但她終究是一個女子。任何一個女子在聽到這樣過分的言辭,想要不生氣,那是不可能的。


    “不是的,不許你們這麽說我悅城哥哥!”在對麵,那位中年宗主的女兒一直在為自己的師兄辯駁,可是,她畢竟隻有一個人,即便竭盡全力,聲音也很快淹沒在一片嘈雜聲中了,漸漸微不可聞。


    “聒噪!”薛淩頂忽然怒了,她驀然抬手,右手中指與拇指輕輕一彈,一道道微不可見的空間漣漪漸漸散開去,向那些口出汙言之人包裹而去。這個過程,雖然看似很緩慢,但事實上卻是,在她的手指輕輕彈出之後,那些人雖然依然在張著口,但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


    那些被禁言的人們一個個有些慌亂地將求救的目光都投向了中年宗主,還有他身邊的兩位長老身上。


    薛淩頂也在看著他們,唇角那抹微微的勾起更加明顯了些。


    “這位小姐!”這些,不再是綠袍老者或是灰袍老者開口了,因為他們現在已經不再有那樣的分量了。現在說話的,正是中年宗主,也隻能是他。


    中年男子看到站在何悅城身邊的薛淩頂,感覺到有幾分難堪,眼底還有幾分深埋的痛苦與愧疚,但是態度卻是堅決的,“你不能帶走!”


    “哦?”薛淩頂輕輕哦了一聲,並沒有收起那抹譏諷的笑容,也沒有繼續問什麽,而是就那樣看著中年男子。


    “咳!”中年男子捂住唇角輕輕咳了一聲,薛淩頂沒有繼續問,但是,他卻必須要繼續說下去,“他必須要死,因為,他的血脈中有煞氣!”


    煞氣!居然是這迴事麽?薛淩頂唇角那譏諷的笑微微凝了凝,心裏卻也是微微一沉,煞氣,她是聽說過的,在這片大陸上,曾經出現夠血脈中帶著煞氣的人,這些人在初期無一不是有著驚才絕豔之能,修煉速度可以說是一日千裏,令人羨煞不已。


    但是,修煉速度越快,他們煞氣發作就會越早,更令人為難的是,這些人血液中的煞氣在發作之前,根本就無從察覺,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可是一旦發作了,就開始六親不認,血液中隻有瘋狂的殺意,漸漸地神智就會被侵蝕,到最後隻剩下一個充滿殺戮之氣的機器,偏偏他們的實力都是奇高的,一般的天才,即便是萬人圍攻,都未必能夠成功將其滅殺。


    可以說,在這煞氣的麵前,個人的意誌力根本就沒有任何作用,曆史上出現的幾個血脈中攜帶煞氣的人,最後無一不是釀成了大禍,造成了一個個的血流成河的空城。


    “所以,不是我們不願意放過他,而是根本不能啊,”中年男子的聲音繼續傳來,“我們要為這天下的百姓負責,我們要為成千上萬的性命負責啊!他的死,能夠拯救成千上萬的人的人,他不能活著。”


    中年男子的聲音是沉痛的,卻也是堅決的。


    薛淩頂沒有迴頭,但是,她能夠感受到身後之人很安靜,非常安靜,安靜到像是根本就沒有存在一般。但是薛淩頂知道,他存在著,知道這一刻他的心裏一定很緊張,知道他屏住唿吸,在等待自己的迴答。


    他一定很害怕自己會放棄他吧,一定是的,就像當初何以安離開自己後,自己每一次的奔波,每一次的失望那樣。不,他心地的恐懼一定要比自己當初多得多,想到這裏,薛淩頂的心頭忽然一酸,雖然隻是初次見麵,但是,她卻是如此心疼這個少年。


    這個活的如此辛苦,如此絕望的少年。


    忽然,她笑了,依然沒有迴頭,依然麵對著那些人,但是,她的聲音卻提了起來,頓時,她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山穀:


    “憑什麽說他的死能拯救成千上萬的人,他就應該死?在我看來,他一個人的生命,和你們眼中那成千上萬人的生命是等價的,所以,他,我救定了!”


    轟!


    仿佛是一道驚雷,響徹了整個山穀,所有人都驚呆了,為眼前這個傲然的紅衣女子,更為她此刻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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