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偏樓卻忍不住笑,眉眼彎起,滿是懷念之色:“好久違的口氣,第一次見麵時,你也對我說過差不多的話。”


    諸如什麽“我不多過問”“沒有多餘的同理心”“你隻要聽話就行”……


    後來嘛,嗯。


    見人笑得眼若春水,謝征沒來由的一陣局促,頓生惱意。


    他轉過頭去不再作聲,快步朝前走去,不管傅偏樓再說什麽都不理會,權當此人是空氣。


    即便有意加快了速度,謝征仍舊沒來得及趕上時間。等他抵達學校正門時,門口檢查著裝和學生證的風紀委員已經不在了。


    一路小跑到教室,老師已經開始講課,聽見門口動靜,側目過來。


    少年輕輕喘著氣,垂眸道:“抱歉,曾老師,我遲到了。”


    “謝征啊,進來吧。”曾起放下書,看了看教室最後邊的掛鍾,“難得你會遲到,再晚點,我都打算打電話問問你媽媽,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路上遇到點意外,耽擱了下,不好意思,讓您擔心了。”


    謝征搖搖頭,朝靠窗的那一側走去,利索地放下書包,抽出生物書坐好。


    他口中所指那個“意外”仗著誰也瞧不見他,光明正大地跟進去,背後靈似的杵在桌旁。


    講台上曾起清清嗓子:“好了,我們繼續。剛剛講到昨天小測的第題……”


    嘩啦啦的紙張摩擦聲響起,清晨沉悶的教室中,有人昏昏沉沉,有人抓耳撓腮。


    也有人絮絮叨叨地和前後左右交頭接耳:“我就說他家裏跟老曾有關係吧?遲到的人那麽多,老曾什麽時候關照過?還‘好不意思,讓您擔心了’……嘖嘖嘖。”


    一句話讓他學得陰陽怪氣,聽著極為不舒服。


    不過這番話倒是引起了旁邊同學的興趣,壓低聲音小小說:“真的假的?我看他平時吃穿都很普通,看上去不像是有錢人家的啊?”


    “我媽說,有錢人財不外露,又不是小說電影,沒事給你帶個大金鏈子過來顯擺。”


    那男生信誓旦旦地說,“你們不想想,從高一開學到今天,他在學校上過幾次晚自習?每迴一下課就走,囂張得要命,還沒老師會說。”


    同桌羨慕地點點頭:“我早就想說了,靠,這也太爽了吧?誰想上晚自習啊?”


    也有人不信:“人家成績好呢,我要天天不上晚自習也能考全班第一,老師肯定也沒話說。”


    “嘿,”見有人反駁,男生更激動了,“說起成績這事兒就來氣。對,他成績是挺好,這我認,畢竟人迴家不知多少專業老師一對一輔導。”


    “不過呂班長成績也好吧?雖然總科成績不如他,但是數學沒話說,從小學奧數,學校第一都拿過。那你們說說,上次的數學競賽,憑什麽讓謝征去?獎金小幾千塊錢呢!”


    “還有這迴事啊?我都沒關注……”


    “不是吧?之前聽說名額不是自己,班長窩座位裏哭了一下午,大家都在安慰她,你不知道?”


    “噫,這麽一說,有點……”


    “對吧?這不就仗勢欺人,搶別人機會嗎!”


    “沒想到他是這種人啊……”


    傅偏樓瞥了眼謝征,對方專心致誌地聽著課,手中筆杆不時在試卷上寫寫畫畫。側顏安靜。


    看樣子好像沒有聽見那些閑言碎語的議論,畢竟座位離得挺遠。


    不過這點距離,對耳清目明的修士而言就不值一提了。


    傅偏樓毫無感情地勾了勾唇,嗯,他怎麽會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指尖微挑,靈流竄出,繞著那個侃侃而談的男生座椅轉了一圈,往後一拽。


    椅子腿與地麵摩擦,發出“咯吱”巨響。那人一個沒坐穩,滑倒在地,摔得哎呦叫喚。


    疼倒沒多疼,就是全班目光都被引了過來,一些幸災樂禍的眼神看得他臉上火辣辣的。


    “丁宗光,”早就注意到那邊嘈雜的曾起放下粉筆,“上課專心點,看看這次小測你考了幾分?選擇題全填c都比你考得高。”


    一陣哄笑,男生從地上爬起,悻悻地不敢再講話。


    小懲大誡,傅偏樓滿意地收迴視線,卻對上謝征若有所思的眼神。


    還不等他說些什麽,少年便又低下頭去,唰啦啦在草稿紙上寫下一行字。


    傅偏樓湊過去看了一眼,看不懂。


    “不能說話嗎?”


    謝征無言地用餘光瞅著他,又寫了一行字。


    傅偏樓突然想起一個通念的法術,說不定有用:“稍等。”


    他掐訣往眉心一點,再去看紙上,雋秀有勁的字跡明明白白寫著:【你幹的?】


    再下一句:【在上課,不想被當成自言自語的怪人。你想想辦法。】


    傅偏樓有些失笑。


    “你瞧見了?”他眨眨眼,為自己開解,“我可沒亂傷人,誰叫他亂嚼舌根。”


    謝征又寫:【我知道。】


    【你能影響到現實?】


    “嗯,試了一下,似乎可以。”


    頓了頓,傅偏樓意識到什麽,凝視對方漆黑的眼眸:“那些……你都聽到了?”


    【聽不清,不過能猜到。】


    【無非就是那幾樣事。】


    寫下這幾行字時,少年神色沒有分毫波瀾,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然而,長而濃密的眼睫靜靜垂下,遮掩著瞳孔深處的情緒。


    於是傅偏樓很清楚地明白他是有點受傷的。


    並非不在意,而是強迫自己不去在意。


    沒有誰從一出生就無懈可擊,謝征也一樣。


    十五歲的他個性尖銳、我行我素,還留有一絲這個年紀特有的幼稚脾氣。


    比後來要不成熟,也比後來要更柔軟,未曾被磨礪得刀槍不入。


    傅偏樓盯著不斷移動的筆尖出神,見他一個字一個字謹慎地寫道:


    【其實和他說的差不多,知道我的家境後,曾老師一直很關照我。】


    【數學競賽是因為,班長臨場容易緊張,單獨考了次後成績不如我,所以……】


    好似覺得這樣為自己辯解有點丟人,謝征指尖緊了緊,把那兩句話塗掉了。


    傅偏樓心中忽而一澀,微微揪痛起來。


    “沒關係,你不必解釋,我也猜得到。”


    他伸出手,撫摸兩下少年的發頂,隨後俯身輕輕環抱住他。


    “不論別人怎麽說,我自然信你。”


    謝征一怔,猶豫地碰了碰脖頸上的手臂。


    聲色觸味,皆是真實。


    “原來……”他幾不可聞地低喃,“將來的我,身邊還會有這樣的人啊。”


    第174章 往複(二)


    傅偏樓對於現代應試教育沒什麽概念, 但他看得出來,謝征基本上是連軸轉地在忙。


    一節課四十分鍾, 課間休息十分鍾,同學補覺,他在提前寫晚上的作業。


    作業寫完,緊跟著就準備起家教要輔導的內容,趁著幾節寬鬆的課程將這些都完成後,開始與數學競賽題鬥智鬥勇。


    第一名幾千塊的獎金,值得他多花點功夫去爭取。


    傅偏樓也不嫌無聊, 默默在旁邊看著,並不出聲打攪。


    倒是謝征間或會抬頭與他聊兩句, 生怕這個背後靈感到寂寞似的。


    【你叫什麽名字?】


    “傅偏樓, 道號儀景。”


    【道號?】


    “你的家鄉似乎沒有這些?入仙山求仙問道者, 都會取一個, 我方才用的那些, 就是道法。”


    【……聽上去很離譜。】


    不過真正離譜的東西已經出現在眼前,謝征懶得去糾結背後原理。


    他忽然想起另一個問題, 猶豫寫道:【你對現代很陌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我是怎麽認識你的?】


    “這個就說來話長……”


    係統、穿書那些事情, 傅偏樓並不想在年紀尚小的謝征麵前多提。


    畢竟,他很清楚,對謝征而言那並非什麽好事。


    不如說……眸光微黯, 是打亂對方生活的一場無妄之災才對。


    衣角被扯了扯,傅偏樓迴過神來,對上謝征略帶疑惑和憂慮的目光。


    “……有點太長了。”狀若無事地揉了揉少年的腦袋,傅偏樓微笑道,“等有空再慢慢和你說吧。”


    謝征蹙著眉, 拉下他的手腕,在紙上寫:【別把我當小孩子。】


    【不想說就算了,反正以後我會知道。】


    他埋頭去琢磨尚未攻下的那道競賽題,不再理人。


    看來是生氣了。


    傅偏樓在心底輕輕歎口氣,卻又覺得被羽毛絨撓了一下那樣,微微發癢。


    口是心非,跟後來一模一樣。


    臨至中午放學,下課鈴一響,老師前腳剛邁出門,教室裏登時哄堂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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