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真如我所料,許會碰上哪個妖王,還需當心。”他設想道,“若是被發現,我們就裝成別處來參加宴會的妖,不小心誤入。有築基巔峰的妖修,和結丹期的老貝殼能唬唬人,應該不會直接動手。”


    老貝殼忽然開口:“可小主人,你要怎麽辦?”


    傅偏樓雖是白龍後裔,但身上並無妖氣,因此在荒原探聽消息時,一直對外宣稱是老貝殼捉來的道修坐騎。


    聞言,他略微不解:“怎麽?還按之前一般來便是。”


    “不,不是這方麵。”老貝殼猶疑道,“小主人,你不要忘記,你的臉,實在和白老大長得過於相似了。”


    “妖族長壽,荒原外圍的小妖還好,深處來的妖怪……我擔心它們中有誰見過白老大。這樣一來,小主人你就危險了。”


    這的確是個憂患。


    傅偏樓剛蹙起眉,蔚鳳便擺擺手,說道:“這個好辦。”


    他從袖中摸出一個瓷瓶,扔了過來:“易容丹,一枚管半個月。會對五官略做改動,變得和之前大相徑庭,包清規師弟來了都認不出。”


    “缺點是,”神情忽然微妙起來,蔚鳳盯著傅偏樓那張色若曉春的臉,不懷好意地彎了彎眼睛,“變美亦或變醜,不好說。用多了,還會致使麵部僵硬,動不了表情。”


    011吐槽:“那不就是麵癱嘛……”


    “都什麽時候了,還計較這個?”


    傅偏樓唇角抽了抽,給了他倆一人一記白眼,倒出丹藥,毫不猶豫地吞了下去。


    不多時,臉龐發熱,眼角下垂,鼻梁塌陷,中庭拉長,好端端一方美人,搖身一變,成了個滿臉苦相的窮酸書生。


    盡管知曉不合時宜,看到傅偏樓化身成這副中年人的別扭模樣,蔚鳳依舊忍俊不禁:“傅儀景,你好似憑空長了二十歲。”


    書生瞪人都像在訴苦,含幽帶怨的,偏偏聲線還是屬於少年人的明亮清澈:“笑什麽笑,走了。”


    說罷也不管這可惡的同門,手捏法訣,禦劍徑直朝樹林而去。


    第87章 麟跡(五) 主角和boss。


    林中幽靜。


    兩人抵達時已是深夜, 月色黯淡,蟲鳴陣陣。


    之前被剖開的樹木巋然不動,幾日不見, 裏頭的木犀獸卻變得幹癟枯槁,一身的血快流了個幹淨。


    傅偏樓半蹲下身,端詳著隱隱透出血線的樹根, 想到之前那小妖說過的話, 不禁疑惑喃喃:


    “木犀獸一事上, 有理有據, 不似在說謊。妖王聚集木靈, 又捉走大量修士和妖怪,究竟有何目的?”


    “不管有什麽目的,就像你方才說的, 這片樹林的深處必定藏了什麽, 去瞧瞧便是。”蔚鳳搖搖頭, 伸出手觸摸地麵沙土,探出靈力,感知地脈湧動。


    片刻後,他睜開眼,朝北邊望去:“是這邊。傅儀景, 跟上。”


    一路往深處走,巨木逐漸稀疏,視野也開闊起來。


    逐漸地, 連悠遠的蟬叫和微弱的風聲都漸不可聞,好像被何種奇異的力量阻隔在外一般。


    傅偏樓不由自主地凝神屏息,一旁蔚鳳也謹慎地轉了內息,一時間隻覺死寂無比, 唯有的衣料摩挲聲擴大在耳邊。


    動作刻意放得很輕,不知是否因過於安靜產生的錯覺,他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心跳上,撲通、撲通,響動震徹胸腔,似有活物亂竄。


    不,不對!


    陡然停住,蔚鳳朝他投來詢問的視線。傅偏樓的臉色微微僵硬,他低下頭,往腳下看去。


    撲通、撲通……


    不是錯覺,堅硬的地麵真的在輕輕顫動,觸碰之下,還能隱約聽到潺潺的流動聲。


    不像水流,而是更加粘稠的什麽。


    拔出靈劍,雙手緊握,直直往下插進土裏。刺破土壤、泥石之後,劍尖一輕,宛如捅穿了某種柔軟的囊包,一股青褐色的液體自貫穿的地方湧上來,與此同時,令人心曠神怡的清靈之氣滿溢而出。


    蔚鳳沾了些許湊近眼前,觀察了番,傳音道:“是木犀獸的血。”


    樹根中延展出來的血線,果真都伸向了這邊。


    不僅僅是他們來的方向,四麵八方,受到召集一般,攜著一個族群旺盛的生機,由地脈往前輸送著。


    而前方


    傅偏樓抬眼望去,隻見被清理出的一片空地的正中央,獨獨矗立著一株巨樹。


    與這片樹林的其他樹木的品種無何不同,但顯而易見的高大很多,興許有幾百年的曆史。


    樹冠參天展開,遮天蔽日,垂下千萬條樹藤,在深邃的夜中微微搖晃。


    乍一看,好似無何特別,普普通通的一棵樹木而已。


    但見識過地下的東西後,傅偏樓萬萬不敢對其大意。


    “小主人,鳳皇大人,”老貝殼瞧出了端倪,提醒道,“是幻陣。”


    傅偏樓哼了一聲:“我便說,此處果真藏了什麽,看來是見不得人的東西。”


    “若是強破陣法,恐怕會打草驚蛇。”蔚鳳思忖道,“但不破,又如何勘到真相?”不由有些進退兩難。


    “區區幻陣而已,不必憂心。老貝殼我別的不會,論起操縱幻術,可還沒遇過對手!”


    這便是老貝殼最得心應手的領域了。它自傅偏樓肩頭跳下,蚌殼一張,吐出一口白霧來,飄飄悠悠地攏住幾人眼前。


    視線一花,轉瞬之間,麵前景象大相徑庭。


    待看清後,傅偏樓、蔚鳳乃至011,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樹,還是方才那棵樹。枝繁葉茂,朝氣蓬勃。


    可樹根之上,卻猶如十月懷胎的婦人肚皮,鼓脹出一個顏色青碧、質地堅硬的包,撐裂了樹皮。


    那包應當是樹脂凝就的琥珀,驚悚的是,有無數根綠褐色的血線,自樹根爬上琥珀,盤根錯節地將之覆住,一漲一縮地鼓動著,密密麻麻,向裏輸送著生機。


    遙遙看去,宛如一枚可怖毒瘤,又像是一顆鮮活的心髒,兀自從巨木的根部長出。


    “那究竟是何物?”


    傅偏樓擰眉不已,011也驚唿道:“小偏樓,裏邊有東西!”


    稍稍一愣,他忍住惡心仔細打量,果真發現了牢牢裹在琥珀內裏的一道小巧影子。


    那影子是某種獸類模樣,蜷縮著身體,似乎在沉眠。古怪的是,在發覺它的那一刻,傅偏樓忽然心念一動,恍惚浮現出一陣親近。


    並非他所體會到的感情,而是烙印在血脈之中,由衷的共鳴。


    傅偏樓猛然扭頭,看向蔚鳳,隻見他也神色迷離,迴過神來,輕聲道:“羊頭、狼蹄、圓頂……”


    “傅儀景,”蔚鳳眉眼肅穆,一字一頓,“那是……與龍鳳並名的上古大妖,瑞獸麒麟。”


    心中的猜測得到印證,傅偏樓長長歎了口氣。


    “原來如此……”他莫名有種同命相憐的傷感,看著琥珀中被牢牢束縛的那道幼小身影,眯起了眼,“難怪,那幾隻結丹期的妖會跑來荒原外圍,原來是為了這個。”


    老貝殼不解道:“可是,麒麟很久之前就亡族了啊?此世怎還會有純血麒麟?”


    “亡族?”蔚鳳驚訝地挑起眉,“的確,麒麟一族銷聲匿跡許久,可興許是和如今的龍族一般歸隱,你怎就知其已亡族?”


    “自然是當年白老大說的。”老貝殼迴憶著,“上古大妖,雖天生有靈,卻繁衍困難。鳳凰一族千百枚死蛋堆積在鳳巢,這麽多年也隻醒了三枚,這還算多的。龍族倒與異族想通,誕下過不少子嗣,可都並非純血,族裏產下的龍蛋一年少過一年。”


    “至於麒麟,相較龍鳳而言,胎生的它們更加艱難。白老大尋遍兩界,找到的最後一隻麒麟已嫁做人婦多年,病入膏肓,不多久就逝去了。”


    “她曾與白老大說過,麒麟一族尋遍延續之法,不得,隻好與天地靈長的人族通婚,勉強將這血脈傳下去。在她之後,此界再無真正的麒麟。”


    然而,半妖絕無化作妖身的能力。


    在他們麵前,封印在琥珀之中、留有一線淺淺生機的,的的確確是一隻純血麒麟。


    比起困惑,傅偏樓和蔚鳳更多地感到微妙的哀傷。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麒麟末路如此,龍鳳又如何呢?


    搖搖頭,甩開有些悲涼的想法,傅偏樓本隻想來打探一番情況,此刻卻不禁動搖,猶豫是否要將這隻麒麟救下。


    若他們不管,對方的下場可想而知……


    就如同他的第一世,被妖修抓走後的日子一般,甚至比那還要淒慘。


    因他並非純血,妖族可利用的地方有限;更何況,當時僅有一隻妖,而這隻麒麟要麵對的,則乃四隻虎視眈眈的家夥。


    按捺下浮動神思,傅偏樓告誡自己: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更何況還有謝征和宣明聆要救。一旦插手這個,定會被四大妖王視為眼中釘,站上風口浪尖。


    那可就走不掉了。


    就算想救……也得等他修為再高一些……


    “我要救它。”


    身旁,蔚鳳陡然說道。


    他的語氣異常堅定,一雙鳳目明亮至極,透著銳不可當的神采。


    “你瘋了?”聽他毫不畏縮地說出被自己放棄的打算,傅偏樓一瞬不知何種滋味,“你想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妖獸,放棄你的小師叔?”


    “怎麽可能。”蔚鳳白了他一眼,“就不能兩個都救嗎?”


    “不切實際。”莫名地冷下臉,傅偏樓像是說給自己聽一般,聲音很輕,“這世上之事,向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要救麒麟,就務必會和四大妖王正麵對上。這可並非挑撥離間兩句,製造混亂趁機逃跑那般簡單……屆時,想走都走不了,何談救人?”


    “你所言不錯。”蔚鳳想了想,“但要我就這樣夾著尾巴逃走,眼睜睜看這隻麒麟落入囹圄,我做不到。”


    “你跟它又有什麽情分在!”傅偏樓不讚同,“何必一時衝動,連自己都賠上?真要救,不若先韜光養晦,待修為足矣對付這幫子妖王,再來也不遲。”


    蔚鳳搖搖頭,垂眸摸上天焰:“我求之道,從無避讓之意,退,則失卻意氣,難有寸進。況且,傅儀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是經不住等的。”


    他揚起臉,又重複一遍:“我要救它。”


    姿態之傲然,猶如當初唿喚群鳥的鳳皇尊上,不容置喙。


    “不日後的群妖盛典,我會一借雷劫之威,會會這所謂的四大妖王。到那時,小師叔和清規師弟定也會出現在宴席上,就請你把他們帶迴問劍穀了。”


    “你要在那時突破結丹?”沒忍住一把攥住他的領口,傅偏樓冷冷質問道,“你……什麽意思?讓我帶他們迴去,你呢?你不迴去?一定要和妖王拚個你死我活不成?!”


    蔚鳳不由苦笑:“我迴的去嗎?傅儀景,群妖盛典上,小師叔他一見麵就會知道我的身份。一介妖修,怎麽在道門呆下去?”


    傅偏樓呆了呆,按他們的計劃,蔚鳳會作為妖修混入其中,他卻忘了,被宣明聆瞧見這一身妖氣,哪裏還藏得住?


    “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他低低道,“你把靈衣穿上,和我一樣扮作老貝殼的下屬……”


    “不必了。”蔚鳳歎道,“我不想裝下去,太累了。”


    他與宣明聆從小形影不離,何曾有過欺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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