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飄在雲端似的,他鮮少有這種失卻條理的情況。唯獨今晚,稍稍放縱了一迴。


    但也隻是酒桌上的片刻而已。


    迴房的路上,夜風拂過,有什麽沁涼的物事落在滾燙麵頰上。謝征望著院裏凋零的桂樹,好一會兒,才有些清醒過來。


    ……下雪了。


    他伸出手,接住幾片雪花,隻覺掌心一涼,融化的雪水濡濕了衣袖,有些冷。


    謝征抽迴手,返身迴到房中。


    空無一人,傅偏樓不在。


    正好。謝征也不知道,現在看到他,自己會做出什麽事、說出什麽話來。


    他想獨自呆上一會兒。


    沒有點蠟燭,也沒有更衣,他徑直在床邊坐下。


    朦朧月色攏住窗外飄雪,好似為天地蒙上一層輕紗。


    新年……新年啊。


    這兒的新年,再熱鬧,和他又有什麽關係呢?


    克製地不去迴憶過去,謝征努力放空大腦,讓雪連著思緒一並覆蓋。


    不知過去多久,悠遠的鍾聲傳來。


    與此同時,門也咯吱一聲打開。


    謝征已然醒過來了,頭還有點昏,他興致不高,因而嗓音極平:“……去哪兒了?”


    黑暗之中,一個毛茸茸的東西蹭到了身邊。是傅偏樓。


    他脫掉鞋子,爬上床,繞過謝征點燃了床頭的蠟燭。


    一陣甜甜的香氣從靠過來的肩頸處傳來,帶著幾絲雪珠的寒氣。


    微微燭光映亮眼前,入目,是一碟漂亮的、熱氣騰騰的糕餅,上邊點綴著曬幹的花葉。


    點燃蠟燭後,傅偏樓沒有退後,而是就著這個伏在謝征肩頭的動作,輕輕在他耳邊道:“謝征,生辰……”


    他頓了頓,拗口地改掉詞:“生日快樂。”


    “……”


    謝征完全怔住了。


    “不對嗎?是這麽說的吧?”傅偏樓見他麵色有異,一把撈出懷裏的小毛球,“你不是說,他那邊要這麽祝賀?”


    “是的是的,小偏樓沒有說錯!”011眨了眨豆豆眼,小心翼翼地看向謝征,“宿、宿主?011沒有窺探宿主的其它資料哦,隻是一點很基礎的東西……比如說宿主今天過生日之類的……”


    謝征看向那盤糕餅:“所以……這是?”


    “生日蛋糕呀!材料有限,湊合一下吧。”011眨眨眼,“小偏樓特意給宿主做的呢!”


    傅偏樓端來蠟燭:“許願,然後吹滅?”


    “對噠,小偏樓學的真快!”


    “行了,你少來這套……”


    “……”


    黑沉沉的眼眸中,映出一大一小兩道影子。


    “……嗬……”


    謝征忽然笑了出來。


    這或許是他穿越以來,最真心的一個笑容。


    湊過身去,謝征吹滅了蠟燭。


    室內重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傅偏樓感到背上慢慢落下重量。


    他有點不明所以,惴惴道:“謝征?”


    “無事。”謝征閉上眼,體會著少年單薄脊背透來的力道,渾身逐漸鬆懈下來,“借我靠一會兒……一會兒便好。”


    隻在今天,他覺得有一點點累了,什麽都不想思考。


    傅偏樓看不到他的神情,卻聽得出聲音中不加掩飾的疲憊和寂寞,乖乖點頭:“嗯……好。”


    雪落無聲,窗裏人影依偎,誰也沒說話。


    朝朝暮暮,又是一年。


    作者有話要說:  迎喜神的習俗參考了百度,以及含有一些縫合和私設w


    唱詞稍微修改了一下,把村變成鎮了,畢竟是永安鎮嘛


    最後那盤糕餅被兩人一統分食


    偏樓:等等,這玩意兒沒長嘴,怎麽吃東西?


    謝哥:係統還能進食?不吃數據嗎?


    011:能吃的!很能吃的!


    第41章 變故


    黃梅時節,雨絲如霧。


    連綿陰雲不見光亮,一連好些天。


    午後錢掌櫃實在閑得無聊,便打了副木質棋盤,平放在過道的屋簷下。他盤腿坐在其中一邊,對麵空著個蒲團。


    要想從此過,就得和他來上一局,不論輸贏。


    不來?不來,隻好請冒著細雨,繞上一圈咯。


    整個來福客棧裏頭,僅有老徐敢白眼一翻直接從他身上跨過去;陳三溜須拍馬幾句,誇誇掌櫃的棋藝精妙無雙,果斷繞路;王大剛想偷懶,就賴著磋兩局,被殺鬱悶了起來繼續幹活。


    謝征則是從得知規矩的第一日起,就沒再走過這邊。偶爾想下棋了,才會特地過來一趟,讓本意是想逗人玩的錢掌櫃頗感微妙。


    算來算去,會老老實實被截住的,就剩個同樣閑工夫挺多的傅偏樓。


    “小謝他表弟啊,想好怎麽破局沒有?快過去一炷香了。”


    錢掌櫃一麵搖扇去熱,一麵捋著剛蓄出的胡須,笑容老神在在,氣定神閑地說著風涼話。


    “跟我偷師最多的就你小子,怎的兩年下來,一點長進都沒呢?這麽下去,你猴年馬月才能下贏你表哥?”


    他話裏滿是挑撥,對麵端坐的少年卻不為所動,全心全意沉浸在棋局之中,又沉吟許久,才落下一子。


    “嘿喲!”錢掌櫃低頭一瞧,來勁兒了,“這步走得妙,不錯、不錯!”


    少年長舒口氣,直至此刻,才抬起眼,微微一笑:“掌櫃的,您那激將法可早過時了,別太小看我。”


    “你也別得意太早。我看看……”搖動扇子,錢掌櫃盯著棋局陷入沉思。


    院中桂樹碧綠,嫩葉漱雨,莎啦啦地搖晃著。


    傅偏樓捧起地上放涼的茶水,一陣清香沁人。


    他瞧見抓耳撓腮的錢掌櫃,心裏其實有幾分得意,不過到底年紀見長,沒過去那般孩子氣地流露在外。


    時日如水,又是一年多過去,他已然十五歲了,隨謝征在永安鎮的生活,也有兩年之久。


    身量抽長了不說,嗓音也逐漸安定下來,啞意中伴有一絲微微的清甜,像簷角滴下的水珠。


    少年郎氣質明朗,舉止大方,還很愛笑,唇角總掛著和煦的弧度。即便留長了額發,遮住半隻眼睛,也不會予人陰沉之感。


    任誰來看,都無法認出這是從前丟在牙行發賣的古怪小兒。


    今日客棧沒什麽客人,後廚不算忙,老徐便把他趕出門,叫他自個兒玩去。傅偏樓閑來無事,被坐在過道的錢掌櫃拉住,欣然展開一場對弈。


    雖說他的棋藝精湛不少,卻還是打不過老油條錢掌櫃,還有不知為何屢屢看破他布局的謝征。難得讓前者吃癟一迴,別提多快活了。


    他冒起壞心眼,故意問:“錢掌櫃?快半炷香了,嘖嘖,還沒想好怎麽走啊?”


    “你小子,擾亂我思路是吧?”錢掌櫃笑罵,“嘴上真不饒人!”


    傅偏樓謙虛道:“都是跟您學的。”


    錢掌櫃沒好氣地剛想開口迴句什麽,沿廊拐角忽然走出一道高挑的身影。


    是謝征。


    和之前相比,他幾乎沒多少變化,約莫及冠的青年,俊美蕭疏,容色淡淡。


    “表哥?你怎麽來……”傅偏樓一瞥見他,便站起身,隨即“哎”地倒向牆壁,邊抽氣邊看向來人,一臉無辜地解釋,“……腿麻了。”


    無奈的神色轉瞬即逝,謝征朝前堂指了指:“楊嬸來了。”


    “楊嬸?”傅偏樓又驚喜,又疑惑。


    “給你帶好些東西,說是前兩天親戚來送了點菱角,不去見見?”


    “去!當然要去!”傅偏樓轉頭看了眼錢掌櫃,“掌櫃的,你慢慢想,我先去吃菱角了?”


    “去去去。”錢掌櫃哭笑不得,揮揮手背趕人,“等你迴來,再繼續這盤。”


    “棋局我記得很清楚,可別亂動啊。”


    “你這貧嘴……”


    錢掌櫃作勢要敲他的腦袋,傅偏樓也清楚再留下被鐵定打,伏身躲過,調笑地拽住謝征衣袖,拉著人到前堂去了。


    楊嬸本隻是過來送個東西,但來都來了,傅偏樓怎好意思讓她就這麽迴去?


    難得來一趟,他有心迴報,纏著人要留她吃頓晚飯,親自露上一手。


    楊嬸被他磨得沒辦法,猶豫再三,苦笑道:“好娃娃,心意啊楊嬸領了。不過你楊叔還等著晚飯吃呢,留在你這兒,誰給他做?要他餓肚子不成?”


    “這有什麽,一塊來便是。”見她鬆口,傅偏樓頓時大喜過望,“我去把楊叔也喊過來,你就在客棧坐會兒,喝杯熱茶。”


    話音未落,他就要跑,急匆匆的,也不知在急個什麽。


    謝征不由歎息,拎住傅偏樓的後衣領,取下掛在牆頭的油紙傘遞給他:“外邊下雨。”


    “我記得呢……”旁邊楊嬸笑起來,傅偏樓有些窘迫,臉頰微微發紅,低聲咕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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