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嬌嬌,這個小女人,隻喝了一兩杯酒,三四錢的樣子,就已經不勝酒力了。


    醉了,也累了,困了,也倦了,實在實在陪不了木頭腦袋,這個大飯桶,大酒鬼了,便就請辭,告退,說是迴房小憩一下,養足精神,迴來再喝。


    便就,被阿糖,攙扶了下去。


    很好。


    現下隻有七個人了,而且都是大人,就可以說一些大人之間的話題了。


    一個方道士。


    一隻狐狸精,外加五隻老狐狸。


    實際上,這時候,六隻狐狸都酒足飯飽,隻是坐得穩如泰山,絕不離席。


    並且十二隻眼睛,都在看著方道士,都在笑,是陰笑,都是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


    就像是,就要變身,就要變迴原形,等著看方道士嚇一大跳!


    方殷有些奇怪。


    這都看什麽呢?


    方殷的臉上又沒有長花,方殷的嘴角又沒有菜葉,即使整支人參吞進肚裏方殷也是臉不變色心不跳,更沒有流鼻血。腹中暖意大盛,如同揣著火爐,參性溫陽,大補之物,吃少了那是補品,吃多了就是劇毒,但方殷盡可以降得住。半生酒都降得住,何況一支老人參,當然方殷吃下這支人參自有他的目的,就是深海絕獄,就是千八百仞,且就鎮於腹中,屆時自有妙用——


    今晚方殷還要下井。


    明早方殷就要走人。


    成敗之機,在斯一舉,事已至此,方殷別無所求。


    莫說金玉匕,金玉匕是唾手可得,傳國璽也並不重要。隻是可惜老薛不在這裏——


    權作一次修行,不外長長見識,慕容公子就是這個意思。


    現下方殷也明白了。


    隻是不明白。看什麽呢?看什麽呢?看什麽呢看什麽呢?


    沒有見過帥哥麽?


    沒有帥哥,隻有豬哥。很快,方道士就明白了,這是都在等著看笑話——


    “湯好喝麽?”這一次,是二常當先發難。


    “好不好喝?”如若二常,大常眉飛色舞。


    “參好吃嗎?”現下牛伯,可以說是牛精。


    “味道如何?”這是王嬸,臉上長出了花。


    “好好好,好極了。”方道士。執迷不悟:“參好吃,湯好喝,吃飽喝足去睡覺,散了散了都……”


    “人參,又名黃精,地精,性平,味甘,微苦,微溫。百草之王,是為神草。”可惜王八爺,變成老中醫:“此物滋陰補生。扶正固本,但有一樣,實症,熱症而正氣不虛者忌服……”


    “你有病嗎?”方道士,不耐道:“有病你就去冶,不要冒充大夫,我這都吃下去了,你又來……”


    “你是不是很奇怪?”笑彌勒,笑容可掬:“這一鍋湯。這一支參放進去那是格外不合時宜,所謂是藥三分毒。莫說是你,服下去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話是如此。方殷也知:“吃都吃了,那又怎樣?”


    “不怎樣。”尤媚,終於說話了,一笑傾人城:“參滋陽,湯壯陽,調劑不過一味作料——”


    “什麽作料?什麽作料?”五隻老狐狸,一齊笑問道。


    這時候,方道士隱覺不對,更覺不妙,隻因那幾人笑得實在是太陰險了:“到底放的,什麽作料?”


    “紅鉛。”尤媚又一笑,再笑傾人國:“小方子,紅鉛是一種什麽樣的物事,你可知道?”


    “……”


    “彌勒爺,他不知,你來說給他聽。”


    “紅鉛者,天癸水也。”笑彌勒,搖頭晃腦道:“黃帝內經有雲,月事以時下,謂天癸也。經水甫出戶輒色變,獨首經之色不遽變者,全其陰陽之氣也。男子陽在外,陰在內,女子陰在外,陽在內,首經者……”


    “我……天!”稀裏嘩啦,桌仰椅翻,方道士亡命般奔逃躥將出去,跑門外吐去了:“嘔~~~~~~~~~~~~~~~~~”


    這個,口味也太重了。


    紅鉛,又名先天丹鉛,方道士孤陋寡聞,卻也略知一二:“嘔!呃~~~~嘔~~~~~~~~~~~~~~~~~~”


    “哈哈!哈哈!”屋裏頭是,前仰後合,東倒西歪,等的就是這一刻:“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一進,人迴來。


    一臉悲憤,五官移位,竟是吐也吐不出來:“好,好,好樣的!”


    “首經者,坎中之陽也,以坎中之陽補離中之陰,益乎不益乎?獨補男有益,補女有損。補男者,陽以濟陰也;補女者,陽以亢陽也。”王八爺,還在講,這就講到重點了:“是故以參調劑,參性微寒,補脾胃,生陰血,陽中之陽,是以微陰……”


    “你不要說了!”方道士是,欲哭無淚:“我隻想知道,這是誰人的,那個,那個……”


    “是嬌嬌的。”尤媚又是一笑,真正勾魂攝魄:“豆蔻年華,天葵之水,輔以秋石晨露煉製,得數十紅鉛之丸……”


    “秋石!秋石!”方道士仰天便倒,又是稀裏嘩啦:“天呐~~~嘔~~~~~~~~~~~~~~~~~~~~~~~~~~~”


    秋石,一說童男小便,一說童女小便。


    不用問了,估計也是龍嬌嬌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吐一迴。


    幾人大笑,痛快解氣!


    迴來,接著:“另有白朱砂,紫河車……”


    “唿——唿——唿——”方道士,胃裏翻騰,肝腸寸斷:“不要說了,我求求你,我,嘔~~~~~~~~~~~~~~~~~~~~~~~~~~~~~~~~~~~~~”


    吐過三迴,才折騰完。


    紫河車,嬰孩胎盤,白朱砂,就是人乳。


    這時,王嬸。臉紅了。


    當時,方道士正自惡心得要死,不巧與之眼神一對:“……”


    “好吧。我承認。”王嬸,紅著臉道:“我有個兒子。叫作小蝦米……”


    “紫河車,胎盤也,性味甘、鹹、溫,入肺、心、腎經,最能補腎益精,益氣養血……”笑彌勒,猶自滔滔不絕,惡心死人不償命:“白朱砂。人乳也,補益六髒,潤燥生津,古人有名仙家酒,漢相張倉恆服人乳,故年百歲餘,肥白如瓠……”


    肥白如瓠……


    瓠,是一種瓜,短頸大腹,有如葫蘆。


    皮是楞頭青皮。瓤是肥白可喜。


    方道士,吐滿一盆。


    “哈哈!哈哈!”眾人四散,歡樂開懷。這就叫作調教:“哈哈哈哈哈哈哈!”


    走了四個,還剩三個。


    “不帶這麽玩兒的~~不玩這麽玩兒的~~”方道士,失神喃喃道:“你們都欺負人~~你們都欺負人~~”


    “哎!可憐的孩子!”王八爺,心滿意足:“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來人呐——”


    來人,收拾,午餐結束,就此打住。


    下午還有一個節目。


    自然還是談話節目。


    實話實說。


    在另一間房子裏麵。也就是尤媚的寢室裏麵,二人對坐。開始談心。


    “小方殷,你為什麽要吐?”聰明人。當然要和聰明人交流:“你明明沒有半分吐意,為什麽偏偏吐了一大盆?


    方殷可以騙過所有人,惟獨騙不過尤媚:“不用你講,我也知道,你這個壞小子喲,哎!”


    此時的尤媚,緊蹙眉頭,強忍吐意,端莊嫻雅之意蕩然無存:“好好好,我知道,誰都玩不過你,隻有你欺負人,你等下,等下……”


    說沒兩句,又吐一迴,自是跑出去吐的:“嘔~~嘔~~”


    方殷隻笑,眉飛色舞!


    方殷才不惡心,白朱砂也好,紫河車也好,紅鉛也好秋石也好,藥鋪裏頭多了去了,吃了便就吃了,管它這個那個——


    吐一大盆,惡心死人,甭看大常二常牛伯王嬸,包括笑彌勒,那是強忍著,都去吐去了!


    所以方殷要吐。


    吃下去時又不惡心,吐出來的惡心死人,誰個算計方殷,隻能禍及自身——


    便就尤媚,這個精明的女人,縱是心知肚明同樣無法得免,這不是,都吐六迴了:“嘔~~嘔~~”


    但毫無疑問,尤媚是一個精明的女人。


    龍嬌嬌是有多麽天真,尤媚就有多麽精明,從這一點上來說尤媚和方殷是同一種人,就是,都是人精。


    女人精,迴來了,漱口,喝水,端坐,梳妝:“小方殷,媚姨好看麽?”


    “好看。”男人精,正色道:“好看極了!”


    尤媚一時無語。


    這小子,心有百竅,真個是極難對付!


    又一時,淺笑道:“方殷,我說給你,現下媚姨改了主意——”


    “哦?”


    “你這個小鬼頭呀,媚姨是搞不定的,不如你就多住幾天,等我夫君迴來,相你一相——”美眸顧盼,人於鏡中,直視:“可好?”


    方殷無視,搖頭說道:“明天我就走,怕是等不來。”


    一時沉默。


    “小方殷,你知不知道,媚姨也很喜歡你。”尤媚迴眸,展顏一笑:“而且是,越看,越喜歡。”


    “媚姨,你有話,不妨直說。”話裏有話,方殷自知。


    “也好,也好,媚姨是有話,那就直說了。”尤媚,雙目直視,正色說道:“方兒,聽媚姨的話,你就娶了嬌嬌,好不好?”


    “不好。”親情牌也不管用,方殷心中隻一人:“不好。”


    “莫說金玉匕,莫說傳國璽,隻要你娶了嬌嬌,這裏的一切都是你的。”尤媚凝眸,緩緩說道:“莫說星羅島,莫說真龍教,隻要你娶了嬌嬌,整個天下都是你的,方殷,你明白麽?”


    “我明白。”方殷與之對視,淡淡說道:“也是一般,不好。”


    “你放心,我家夫君,也就是龍真那個人,很好打交道。”尤媚在勸,苦口婆心:“你不要看他整天起來傲慢孤高,不近人情的樣子,隻要他迴到了星羅島,一樣是慈父,是賢夫,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家……”


    “媚姨,好意心領。”方殷不想再聽下去了,這與方殷無幹:“再說一次,我做不到。”


    說話起身,走人:“媚姨,你不要這樣。”


    尤媚是一扯不著,也是立時翻了臉:“你和我說,嬌嬌哪裏不好?”


    方殷迴頭,一笑:“嬌嬌哪裏都好,隻是方殷配她不上。”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林黛並非你的良配……”這就提到林黛了,林妹妹,就是方道士的逆鱗:“可惜,可惜,若是婉兒姐姐在此,定會替你作主,成全你和嬌嬌這樁親事……”


    而婉兒姐姐,正是方殷的禁忌!


    方殷本已出門,聞言迴轉,冷笑道:“好啊,好,既然提到我娘,我就告訴你——”


    “他龍真不是神通廣大無所不能麽,你尤媚不是和我娘親情同手足麽,那好,這樣,你就要他飛天入地,把我娘親給我找迴來,找迴來!”


    “找迴來,我就聽你的,娶了龍嬌嬌!”


    “找不迴來,找不迴來,哈!哈哈!哈哈哈哈!何必廢話!”


    說是廢話,淚又流下:“唿——”


    語意自是決絕,態度何其堅定,自是陰陽兩隔,人死豈能複生?


    豈不知。


    “好啊,你說的。”尤媚千等萬等,等的就是這一句:“正當如此,一言為定!”


    “啊?”方道士,又傻掉。


    隻見得,她在笑,笑得人是心慌慌,撲通撲通跳跳跳:“人死魂不滅,花開往複生,方兒~~方兒~~”


    何以遲遲不入輪迴,隻因婉兒心願未了:“方兒~~方兒~~”


    便就借得,一絲芳魂:“你看仔細,我是誰人?”


    “娘!娘!”隻於刹那,方殷失聲驚唿,如若一夢驟然驚醒:“娘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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