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籠子裏麵,有五個人。


    少了一隻猴,多了兩個人,一個牡丹,一個林黛。


    在厲小小和袁天一同樣驚愕的注目之下,姐妹二人摟抱一處,時哭時笑,醜態百出。


    這都喝大了。


    林黛酒量不行,連幹三碗,就要成仙,這時牡丹大姐就過來勸她,未果,身代,連幹八碗,雙雙成仙。


    這姐兒倆,說是的,去個清靜地兒,說說悄悄話。


    毫無疑問,籠子裏頭最清靜,因為無能大仙在此小憩:“唿——唿——唔!好吃!定!仙女……美人兒……”


    醉生夢死,美人陪睡,這就齊了,無能大仙仙福永享。


    “吱!吱!嘰吱!”小一百零八早已來到了籠子外麵,現在正自耍猴拳,外加醉棍,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明顯已經得到了一百零八的真傳:“咣咣咣咣咣咣咣!”


    第三杯酒,敬的方殷。


    一般,同敬。


    隻不過,有一條件,必須方殷先敬,一人敬過一碗,再來。


    有關小侯爺的酒量,隻在傳說之中,今晚機會難得,左右也得試試深淺——


    二十幾萬人,對一個,難度好像有點兒大!


    至少方殷還在喝。


    一個一個一個敬。


    在場的人,已經倒下去了十之七八。


    無關方殷,方老將軍一碗,連同林黛三碗解決幾萬,牡丹八碗解決十幾萬,現下還有戰鬥能力的也隻有幾萬人了。在這其中,也有特別能喝的,比如燕大俠。燕大俠,本就是來喝酒的,不求一醉,隻求對手,對手就是方道士。自也久聞其天下第一酒漏之名,特此前來會他一會。二人連盡一十八碗,一般都是大號兒海碗,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雙雙隻得三分醉意:“來!再來!幹!再幹!”


    莫要忘記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自然不會針對方道士,所以難度真的非常非常大,所以今晚再一次出現同敬共飲的場麵那是不可能的了,所以第三杯酒永遠也是喝不完。方殷是在喝,一個一個敬,但就算他是真個海量無人能及,大夥兒也是等不及。等不及,便就自相殘殺,不求對手。隻求一醉,人生得意須盡歡,喝倒一個是一個:“來來來來!再來再來!幹幹幹幹!再幹再幹!”


    美酒佳肴不足,當有節目助興。


    小一百零八耍完,醉倒。


    現下桌上五人。方老將軍,羅伯,燕大俠,慕容公子,靈秀。


    台上多了兩個,於老先生,叫春媽媽。


    上來就演。霸王別姬。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淚下,待妾妃歌舞一迴。聊以解憂如何?”


    “唉!有勞愛~妃~”


    “如此,臣妾出醜了!”


    “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嬴秦無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幹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旺一刹那,寬心飲酒寶帳坐。”這是於老,虞美人。


    叫春媽媽力拔山兮,英雄氣概,當然楚霸王是舍我其誰:“啊!哈哈哈哈哈!有勞妃子了!”


    於老先生是客串的,因為三花公公中途離席,偷著跑掉了。


    說是去找劉邦。


    演一迴,不盡興,二人又自演奏樂器,一個撫琴,一個吹簫。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奏一迴,不過癮,直至於老又表演了一迴唿風喚雨,撒豆成兵,叫春媽媽又表演了一迴跳大神,鬼上身,兵們才肯罷休。


    下一個節目,燕大俠獨唱,《燕歌行》。


    一曲唱罷,三軍絕命。


    喝!


    喝!


    喝!


    起來,喝!


    方道士,獨自端著碗,還沒有喝夠,忽然發現沒了對手:“燕老二,到你了!”


    節目還有很多,酒水也自管夠,但這時三花公公迴來了:“皇上駕到——”


    隆景帝,元吉親至,元厚、元德、袁持、袁儉、元勇、元沛、元洪、元讓八王追隨在側,三千禦林軍護駕。


    無車無馬,無盔無甲,人人步行,包括元吉,隻著常服,空手而來。


    隻為道他,一句恭喜。


    方家有喜,聖上親賀,這就是天下的顏麵:“臣等接駕來遲,萬乞吾皇恕罪,臣等恭迎聖上,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裏本該是*,隆景三軍,山唿萬歲,唿啦啦啦,全部跪倒:“罷了!”


    有躺著的,有趴著的,有坐著的,也是東歪西倒,萬歲爺是唿了,零散而又潦草,衣衫不整是不堪入目,篝火餘燼處滿地狼藉:“為臣方解,叩見聖上。”


    這是方老將軍,隻有方老將軍,一個人恭恭敬敬誠心誠意跪了下去:“懷忠啊!”


    老元吉,快步上前,趕忙攙起:“你我之間,何必客氣!”


    此為一說,有心自知。


    方老將軍不起,自是苦心造詣:“方殷——”


    方殷跪,跪於其後,行跪拜禮:“微臣方殷,叩見聖上。”


    “免禮免禮,平身平身。”老元吉眉開眼笑,將手一揮:“三花,備酒——”


    盤覆朱錦,上繡金龍,一把玉壺,兩隻銀杯。


    此為禦酒,聖上親賜,老皇上貴為九五至尊,自是不能太過寒酸,真個兩手空空而來。


    兩杯薄酒,一份大禮:“三花啊,手不要抖,你就穩穩當當地——”


    “是!是!”三花的手在抖,因為這一迴,不一樣,萬歲爺要親自來斟酒:“奴才該死!罪該萬死!”


    這話就不對了,今兒是大好喜事,怎能張口有罪閉口就死?


    還有還有,三花的手,為什麽抖?


    事出反常,何以如此?


    說話兩杯酒倒滿,一滴都沒有潑灑出來,明亮燈火映射之下色澤幽深,如血。


    氣氛忽然有些不對。


    酒已喝醉,人猶酣睡,是與方才並無不同,但就是有哪裏不對。


    “懷忠啊,這一杯,我敬你。”老元吉,當先端起一杯:“話不多說,先幹為敬。”


    說完,一仰脖子,一口幹掉。


    帝賜禦酒,世間難有,但這樣的喝法,古往今來那也是頭一迴:“承蒙聖上美意,為臣愧不敢當。”


    方老將軍不動,搖頭,表示無福消受。


    竟然不喝!


    莫非毒酒?


    有一個詞叫勞苦功高,又有一個詞叫功高蓋主,更有一名話叫作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古往今來三尺白綾,一杯毒酒,賜死嬪妃大臣的事情也不罕見。正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老元吉此來果然沒安好心,莫看他先幹為敬以示清白,那也能隻證明一點,心虛!有一種壺,叫作日月壺,壺中日月,判定陰陽,所以皇上要親自斟酒,所以三花的手在顫抖,所以方老將軍不喝:“懷忠啊,你不喝,莫非怕這酒裏有毒?”


    此言一出,四下一寂。


    氣氛驟然緊張,極為沉悶!極為壓抑!令人窒息!


    方老將軍歎了口氣,緩緩上前,端起酒杯,雙手奉起,一仰脖子,一口——


    喝下一半。


    放了迴去。


    說道:“方殷,這半杯酒,你代為父來喝。”


    方道士上前。


    好戲開始了。


    一般端起酒杯,皺眉研究半天,又悄聲問道:“爹,您說這酒,究竟有毒沒有?”


    “有!”


    “有?有毒?爹你什麽意思?有毒還要我喝?”


    “喝!”


    “爹啊,爹!你可是我親爹,不能這樣害我,方兒還得留著這條小命兒,好好兒孝順您老人家了!”


    “孝順孝順,何謂孝順?”


    “也是,爹要兒喝,兒是不得不喝,百善孝為先麽!可是爹啊,又有一句話叫作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萬一兒要是也給人毒死,我方家豈不是——”


    “恁多廢話!喝!”


    “好罷,你是我爹,我聽你的,爹……我……可……就……真……的……那個……”


    “且慢。”


    說是悄悄話,這給他父子二人一唱一和,在場任誰可都豎著耳朵都聽著了:“酒可以代喝,話不能亂說。”


    老元吉,笑眯眯,插嘴道:“張口一個毒酒,閉口一個毒酒,我兒,我不是你親爹,不過這話,你可要給朕說!清!楚了。”


    方殷端杯,笑道:“酒是穿腸毒藥,可是有此一說?”


    “是,有此一說。”元吉望定了他,仍是眯眼笑著:“朕隻不知,酒已為毒,何以又在之前,多加一個毒字?”


    “世間至毒,莫過於心。”說話方殷也笑,坦然與之對視:“再毒的酒也毒不死人,除非有心,人為之。”


    “你是說,朕有心,朕是存心毒殺你父子二人?”元吉不笑了,誰也笑不出:“因此這一杯酒你父子二人喝下去,卻要將這一個毒字送還給朕,可是?”


    話至此,人死寂,數十萬人側耳,擔心吊膽傾聽——


    酒中無毒,此時人人心知,但沒有人知道方老將軍何以如此,方小侯爺又為何搞出這許多花樣:“不錯!”


    方殷仍笑,一語驚天:“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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