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殷失聲驚唿,怎麽也沒想到來的竟是如此一個人物!


    轉瞬近前,是一力士,身長九尺,背厚肩寬,若是披掛金甲立於殿前,豈非天庭戰將巨靈神一般!但見巨靈神,手提金瓜錘,流星趕月般奔將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禦駕之前。也不言語,跪伏於地,著實是行若奔雷定若銅鍾,然其人其錘一般醒目,一般巨大無朋,剛猛無鑄堅不可摧!此人就是葛瓜,說來也是將門之子忠良之後,曾任軍中武將,禦林教習,方殷前任的金吾都統,眾人口中的瓜哥。


    瓜哥不說話,瓜哥笨口拙舌,瓜哥又能說些甚麽!


    當然老皇上心裏有數兒,老皇上麵容平和,滿目愛惜:“葛都統,朕知你心意,去罷。”


    語落處,人彈起,烏雲騰空,一飛中天:“哇呀呀呀呀呀呀呀——”


    正是雲從龍風從虎,盛怒之下的瓜哥飛身躍上高台,隻一起落間人又高高躍起,以泰山壓頂之勢一錘貫下:“納命來!”


    “啊——————————————————————————————————————”


    賢貞淑德齊聲尖叫,也是實在忍不住了:“死了!死了!”


    人嚇人,嚇死人,賢貞淑德這算好的,有幾個太監宮女當場就給嚇得暈了,一般尖叫倒地,緊緊捂住眼睛!


    一錘爆頭,腦袋兩半,落地一般脆生生:“當啷啷!”


    欲將心安定,無處落塵埃,方殷低頭,苦笑一聲:“好漢子!”


    地上兩半風翅金盔,竟給這一錘砸成兩半,真正收放自如,這又一個妙人兒:“唔?”


    聲也隆隆,雷滾洪鍾。瓜哥也是一怔,睜大兩隻牛眼:“好小子,你有種!給你家瓜哥報上名來!”


    想必,這就是瓜哥打招唿的方式。一般人是承受不起的:“你好,瓜哥,我叫方殷。”


    “方殷,方殷,唔,方殷!”當然瓜哥也知道,瓜哥是個粗中有細的人:“去取兵刃,與我來打!”


    方殷看他一眼,仍是不動:“不打了,瓜哥。我認輸。”


    “唔?不打?”瓜哥又是一怔,欲將腦筋再轉,卻有些不夠用了:“勝負未分,認輸怎成?”


    實際上,這人不似唿巴老兄。不比其高,不比其壯,麵貌亦不似,原本就是兩個人。隻那一雙牛眼,怒時似了三分,奇時似了七分,十分神似!但隻這一點。方殷再無與之爭鬥之心,方殷低頭是因為忍不住又要流淚,唿巴老兄,唿巴老兄,無禪兄弟,無禪兄弟。可不就是麽,時時內心愧疚,夢中百轉千迴,爭個甚又鬥個甚?一般了無趣味!


    “不怕!不怕!”然而瓜哥又怎知,隻以為他是給嚇到了。當下啪啪大力擊打其肩,嗬嗬大笑道:“瓜哥知道你,都是自家兄弟,現下瓜哥不生氣了,來來來,管保傷不到你——”說著,單臂一把摟過,附耳悄聲道:“方啊,聽你瓜哥說,瓜哥我,也在咱老爹手下當過兵,嘿,嘿!”說著又使一眼色,那麽神秘又頑皮地一笑:“兄弟,明白?”


    是不一樣,但這一抱,一笑,已然似足了十二分,小方是七竅玲瓏智計百變,唯獨對付不了這種自作聰明的一根筋:“明白!明白!”


    “對路!對路!哈哈哈哈!來!”瓜哥大喜,複拉起架,橫眉立目大吼道:“取兵刃來,與我來打!”


    是的,他是小兄弟,自家小兄弟,瓜哥一定會讓著他!


    讓他打敗,威風神氣,更踩著瓜哥的肩膀爬上那一條青雲路,這就是瓜哥此時的想法。當然,一切也是要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之上,單那一錘,泰山崩於前臉色不變,瓜哥現下都有一些佩服他了,瓜哥是一個聰明一時糊塗一時的人,他不是怕,瓜哥知道。無論如何,這個金吾都統瓜哥不做也罷,但瓜哥左右也要再試他一下,因為瓜哥也知道,那一條路絕不好走!


    瓜哥的金瓜錘,六棱八角,渾金打造,重一百零八斤!


    “錘來——”這叫得是方副都統,方副都統將一錘親自奉上:“方都統,將就用。”


    “太重,我使不動。”方都統看也不看,搖頭說道。


    “錘來——”又一錘,小一點。


    “太重,我使不動。”


    “錘來——”現下是,所有錘,大大小小擺了一台:“方大都統,你老好歹挑一個。“


    “取我劍來。”可算是,方大劍客,要動真格的了!


    方府,離皇城尚有十餘裏路,這劍是一時半會兒取不來的,方殷還是不想打。然而麵對瓜哥,麵對瓜哥迫切熱切又親切的眼神,方殷忽然改了主意。瓜哥是一條赤膽忠心的好漢,這樣的人是值得方殷尊重的,而尊重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全心全意,一味退讓並不是最好的辦法。當與瓜哥光明正大全力一戰,無論勝負,瓜哥都會很開心,這就是方殷此時的想法。更何況,瓜哥的好意方殷心領,但方家的人無不傲在根骨,即使小方也不容人相讓,不容!


    十餘裏路,盞茶時分,快馬加鞭取來,鈞天墨練齊至。


    原是這皇城之中,若非值守禁衛,刀兵駑矢種種一概禁絕,私挾者格殺勿論。正是此一時彼一時,此時方大都統自可佩刀帶劍任意行走,隻憑一符:禦前親侍。鈞天提在手裏,墨練束於腰間,配上一身金甲黑亮皮靴,小夥兒確是既帥又酷,英武不凡,也無怪乎賢貞淑德又自狂熱尖叫:“方都統——方都統——啊————————————————————————”


    “慢著!”但見鈞天劍時,葛瓜終於變色:“兄弟,你這劍,瓜哥看下!”瓜哥識貨,取劍在手,忽忽揮舞兩下,已將眉頭緊皺:“兄弟,劍走輕靈,與錘不同。你這把劍就是瓜哥我也使不來,你又如何使得?”這是實話,瓜哥好心,不過方大劍客此時早已脫胎換骨。也就微微一笑:“使得使不得,試過才知道。”這話意思就是,你瓜哥使不得,我方殷未必就使不得,當然瓜哥也聽出來了:“嗬!歲數兒不大,口氣不小,來!”


    “請——”方大劍客,一手倒挽鈞天負於背後,一手作邀:“請賜教——”


    但凡有劍在手,方大劍客就會改頭換麵。一舉成為一個孤高傲絕,寂寞如雪的劍客,那種灑脫不羈,略帶憂鬱的氣質一下子就出來了:“啊——————————————————”當下賢貞淑德就不行了,完全受不了了。死心塌地就陷進去了:“你看他!你看他!啊————————————”一部分,年紀小的太監宮女也不行了,包括一些少不經事的龍族後代:“哇!好大的劍呐!好帥的哥哥~了不起了不起,那姿式,太牛了!”


    且不說那,令人作嘔,正是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當時在場其餘的人立時就有些想吐的感覺,能夠擺出這種姿式的人一種是唱戲的,一種就是送死的,還有一種就是完全不把對手放在眼裏,耍酷裝逼戲弄對方的。瓜哥怒了,瓜哥又不是三歲小孩子。瓜哥虎吼一聲掄錘就砸了過去金瓜破空就是:“嗚!”


    方殷退,隻退半步,左手垂下,右手仍將鈞天倒挽:“嗚!”


    一錘落空,又是一錘。瓜哥著實心下稱道,這人不是一個草包:“嗚!嗚!嗚!”


    瓜哥的錘,快如流星,轉瞬間五錘掄出,方殷退了兩步半,瓜哥不過跨上一步:“嗚—————————————————————————————”


    其後就是,全力掄砸,沉重雄渾的破空之聲已然連成一線,瓜哥已化烈日煌煌,其人其錘俱不可辨。一時再無人言,識貨的不識貨的,見過的沒見過的,都被那一個真正碩大無朋的金瓜奪去了神魂,真正的金瓜隻有一個不是金瓜錘而是大瓜哥,這一柄錘瓜哥舞將起來那是水潑不進,渾然一體。力可拔得山兮,快過白駒過隙,這才是瓜哥,大內第一高手,人瓜合一,瓜哥!


    一眾都尉揚眉而笑,各自吐出一口惡氣!


    斷啊!斷啊!你倒斷啊!砸斷瓜哥的瓜,大夥兒真個服你!


    沒奈何,隻得退,一退再退!勇無可當,力不能及,好在小子還有幾分眼力!


    一團碩大金光,一線細長金芒,便自台上如影隨形,繞場遊走不離不棄。不離不棄,不近不遠,趨步生死一線之間,避於間不容發之際,毫無疑問方殷是采取的最為明智的戰鬥方式,瓜哥本就不可力敵。這是兵法啊,這是兵法,老皇上讚許道,避其鋒芒,疲敵之計,你看他退而不亂勝似閑庭,隻待一個破綻,自可覓得良機。這話是和三花說的,三花公公不懂這個,三花隻道,可不是麽,可不就是!


    不是,非也!


    瓜哥已然暴怒,實際上瓜哥並未留手,隻因近日來,這方家小子其人其事瓜哥也曾屢次聽說!萬鶴穀武林大會且不論,涼州城外大敗烏骨獅王,力斬西涼第一勇士,瓜哥並未看輕了他!可他看輕了瓜哥,真正看輕了瓜哥,戰不一時瓜哥已知自身功夫遠遠不及,瓜哥隻想堂堂正正與之硬碰一下,哪怕就聽一聲響兒啊聽一聲響兒,然後再堂堂正正的認輸給他,可是不得!不得!


    他就退退退,一味退退退,生死成敗不論,豈是男兒所為:“小子!出劍!別裝龜孫子,亮出你的劍!”


    說話也隻半柱香,瓜哥是咆哮如雷,一柄金瓜錘輪得四下狂風大作,聲勢猛惡驚人!


    眾人也自心驚,早已遠遠避開,心說他這出不出劍還不要緊,你那大錘萬一脫手而飛——


    相較而言,還是瓜哥危險一些:“出劍出劍,如你所願!”


    退退退,退是退,便就退避一時,迴溯歲月長河:“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


    方殷出劍,劍劍必中,聲聲脆亮驚喜,豈不又是打鐵匠!


    無禪,無禪,是啊,方殷剛剛一直在想無禪,若是無禪在此,又當如何?


    哪有破綻可尋?哪有鋒芒可避?堂堂正正麽方殷也可以,自會給我大瓜哥一個痛快:“本寨玉麵虎,看我亂潑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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