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玩兒了,沒勁!”方道士掃興已極,舌頭都已經麻掉了:“散了散了,都迴家罷!”


    這小姐,比那相爺還難對付,一點沒誠意,完全不配合,完全把方道士當作空氣,而且是沒滋沒味兒的那一種,還不如個屁:“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過,慕容公子好像還沒有玩夠。


    那是毫無表情的,麻木不仁的笑,像是一柄鋒利的劍,倏發,輒止,可以斬斷一切:“哈哈哈哈哈哈哈!”


    奈何斬不斷的是光,目光的光,奈何斬不斷的是情,鍾情的情。


    人們並沒有散去,好像還沒有玩夠。


    笑話好笑,不好笑,都不重要,傻子隻有一個,從始至終。


    鍾情小姐,動了。


    閑雲流動,款款而行,走過一個傻子,走過一個瘋子,走到提燈美人麵前,嫣然一笑:“白先生好。”


    原來那美人,是個女先生:“鍾女史好。”


    原來這小姐,還是位女官:“卻不知,姐姐一貫潔身自好,今日何以與那輕佻浮浪之人偕行?”


    原本熟識,可說閨密,二女關係那是極好的了:“何以如此,妹妹自知。”


    “觀人觀言行,觀其人舉止,更當觀其心,姐姐,可是?”


    “夫心者,五髒之專精也,目者其竅也,你看他眼神清亮明澈,自非那奸邪孟浪之徒。”


    原來如此,一切皆為表相,方道士本質上就是一個正人君子。


    “是麽?”


    “是的。”


    說這話時。方道士正往迴走,一手摟著一個妞兒:“說好了啊,小美五十兩,小翠五十兩。你倆誰也不許搶啊,姐——”


    說話來了,沒皮沒臉:“談妥了,二百兩。”


    鍾女史。側過臉,終於正式地看了他一眼:“小美,小翠,你二人怎也跟他胡鬧?”


    “小姐,小姐,大小姐……”小美小翠,一臉花癡樣:“他,他說,他說他是……”轉眼上手。不費吹灰之力。這根本就不是錢的問題。原來方小侯爺自家暴露了身份,當下小美小翠準備一同以身相許了:“那個誰,你會娶我嗎?你真的會娶我嗎?五十兩就五十兩。我不在乎做小做大,你可不許反悔。說好了啊說好了啊……”


    “君子一言,四馬難追!”果然二百兩,一般倒著貼:“誰要反悔了,誰要反悔誰小狗兒,不信拉勾兒,來來來,拉勾兒上吊……”


    三人拉勾,一個勾倆:“一百年,不許變!”


    “小方殷,莫胡鬧。”白先生,就叫白素貞,正是白娘子:“不可以這樣玩,她們是會當真的。”


    “咦?小方殷?你怎叫我小方殷?”方小侯爺,猶不知死到臨頭:“應該叫,小相公,才對嘛!”


    他不知,這女先生,在京城教育界著實有一號:“方殷,方紀之,忠勇侯之子,對麽?”


    這一出是,三娘教子:“小方殷,你聽好,我白家與你方家本是世交,伯父待我亦如子侄,此時你所說的話,方才你做過的事,來日登門我必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告知伯父——”


    “姐!”方小侯爺,蠍子蟄到一般跳將起來:“你可別說!我給你跪了!”


    “姐不說,還有妹,這鍾女史,當朝右丞相鍾正之長女,司務禮部儀製貢舉之律令,方才你講的那一個笑話,她也會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告知伯父——”


    “不是罷!姐!”方小侯爺,已經跪了,單膝脆地,雙手高舉:“你爹也是個相爺?你也認識我老爹?不會剛巧這麽巧罷?這不是一家人不能錯進一家門啊!”


    鍾女史,也不稀得理他,隻道:“小少爺,旁人都笑,你怎不笑?”


    這時候,方道士終於發現了一個問題:跪在地上的人隻有一個,隻有一個!


    其後,又發現了一個問題:原來冰山美人是會笑的,果然就是,一口好牙!


    最後,才發現,原來這是一個夢,原來他是在夢遊。


    “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是慕容公子還在那裏無緣無故地大笑,笑得莫名其妙笑得心裏發毛笑得如同追隨一生的夢魘:“哈哈哈哈哈哈哈!”其後所有的人都不笑了,慕容公子還在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其後冰山美人都流淚了,慕容公子還在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正的傻瓜隻有一個,真正的瘋子隻有一個,說到裝瘋賣傻,也是慕容公子更要高明一些:“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就是於深,他就是於家的人,最後最後方道士才發現了事實的真相就是——


    慕容公子,才是瘋病之源。


    且不說方道士,方道士現下的唯一的打算就是滅口,把在場所有的人證和物證都毀滅掉,從而掩蓋住自己的醜惡的罪行。


    還說鍾情的鍾,以及素貞的貞。


    表完了表哥的表事,再迴首公子的童年,極為悲慘,催人淚下,建議準備好紙抽。


    話說池魚書院,白素貞,於慕容,鍾情三個人當時都是四年級的學生,而且是同一個班的,四年級一班。當時,鍾情同學十二歲,是班裏的班花,白素貞同學十五歲,就已經是學校的校花了,兩個人當時都是追求者無數,多如過江之鯽,每天放學都有各種公子少爺富家子弟駕著各種顏色的馬車來接的。至於於慕容同學,當時已經十六歲了,因為年齡超大入學成績超好,所以直接從四年級開始上的。


    那一天,桃花盛開,雨一直下,十六歲的慕容公子第一次出現在池魚學院,就引起了極大的轟動!隻因為,因為那個少年。長得實在實在是太過於帥了,比學院裏麵的任何男同學包括男老師都要英俊,比學院裏麵的任何女同學包括女老師都要漂亮,並且有著一雙星辰般璀璨的銀色瞳眸。那一天。桃花繽紛,細雨綿綿,十六歲的慕容公子背著書包,也不打傘。就那樣一個人孤獨地立在雨中的操場中間,罰站。


    就是遲到了,遲到了整整兩個小時。


    此前,左相府的公子隻是一個傳說,沒有人見過,包括右相府的小姐,鍾情。鍾情幾乎是第一眼看到他就愛上了他,和白素貞一樣,和當時池魚書院各個年級的女生們一樣。那一天。桃花隨風。零落成泥,書院在冊的一千零一名女生打著兩千零二把雨傘都聚集到了學校的操場上麵,為其遮風擋雨。甘當護花使者。那一天,那一天。池魚書院連同金鱗書院所有的學生老師包括校領導之間所談論的隻有一個話題,就是那個少年,以及那個老師。


    那個老師就是四年級一班的班主任,直接給人抓成重傷,整整三個月不能上課。


    下手最狠的,就是白素貞,當時白素貞就是學校裏的霸王,霸王花,大姐大,號稱白娘子,豔名遠播威名遠揚,就連金鱗學院的皇子公主們都是她的忠實粉絲。那一次,是白娘子親自為於慕容同學打的傘,自也舍我其誰一人獨霸,從而直接導致了她身邊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得力的幹將,號稱小青姐的鍾情與其反目,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有把盒飯裏的肉絲撥給她。


    是的,此前沒有人,應該說是沒有外人見過於家公子,十六年,沒出門,於家公子從那一所大宅當中整整住了十六年。之後,所有人發現,這個於慕容同學,是個啞巴。沒有人可以和他交流,無論是誰,他是一個啞巴同時也是一個聾子,從上學的第一天起就沒有說過一句話,而且不會笑,也不會哭,任何時候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好在不是瞎子,他看得見,見也等若不見,任何人在他麵前都是空氣,而且是沒滋沒味兒的那一種。就像是,一個重度自閉症少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當中,至多至多,忽然給你,莫名其妙似哭似笑地嗬嗬上兩聲兒,就是那樣嗬,嗬,嗬嗬,嗬……


    造物主是公平的,世間並無完美,再俊美的傻子也不過是一個傻子。豈不知,這傻子同時也是一個瘋子,一年之後,就在就連白娘子和小青姐都要準備將他放棄的時候,五年級一班的於慕容同學終於說了自打入學以來的第一句話,那句話現如今也就在二人耳畔真真切切清晰無比字字如金石:我不姓於,叫我慕容。啞巴開口,天下我有,一句話就是地覆天翻星辰隕落,池魚書院的曆史從此改寫。


    本非池中之物,何以規矩拘之,十七歲的慕容同學所說的第二句話就是:老子天下第一,不服過來比比!


    先比的是後生,一個班的,所有班的,男女同學都有。


    後比的是先生,各個科目,所有老師,也就一一比過。


    沒有人能比過他。


    文也第一,武也第一,把式第一,口才第一,刀槍劍戟弓馬騎射,琴棋書畫天文地理,完勝池魚挑落金鱗,後生吐血先生昏迷,老子說了天下第一,老子就是天下第一!


    至此,天下第一稱王稱霸,金鱗池魚共尊老大,不過三天,全部辦理。


    當時是,所有的老師都怕他,所有的男生都愛他,所有的女生都恨他,包括白娘子和小青姐。


    隻有一個原因,慕容同學,不近女色。


    是年,池魚學院逃學事件,罷課事件,鬥毆事件,早戀事件,跳樓跳河事件種種,隻半年時間比以往三十年加起來還要多上六十倍,十之*與五年級一班的那個狂人有關。年輕人嘛,不要太狂,要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當時池魚學院的院長,也就是白素貞的爸爸白成材終於怒了,親自出馬,在勒令其即刻退學未遂,並找學生家長未果的情況之下,跑馬上南山,請動真聖佛!


    “南無——”空聞方丈,那一年就是空聞方丈,當時的池魚金鱗雙榮譽院長:“阿彌陀佛!”


    空聞方丈一來,就把慕容同學鎮住了,就像如來佛祖鎮住了孫猴子:“那有一人,你怎不比?”


    那有一人,是個花匠。


    “又有一人,你怎不比?”


    花匠拈葉而笑,廚子扛著菜刀:“老子第一,人又第幾?”


    第三個人,挑大糞的。


    當時,所有人都在場,所有人都看到了慕容同學如何又由天下第一狂人變迴天下第一傻子於慕容同學:“嗬,嗬,嗬嗬,嗬!”


    一切皆是表象,隻有真真堪破世情,最最睿智的老人才會明白:“孩子,迴家去罷。”


    隻一年半,慕容同學,肄業。


    如同一道流星,劃過,消失於書院,消逝在世間。


    是這樣,但傳說是永恆的,影響是深遠的,如同此時的女師女史。


    毫無疑問,兩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人,隻有一個人,仍是,此時的慕容公子。


    大齡女,也不恨嫁,再沒有人能夠打動這兩個人的心,未必就得到,也非自哀憐:“慕容——慕容——”


    隻要,有時,遠遠地,看他一眼就夠了:“這個小猢猻,也是你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此路有真意,欲辯已忘言,不說話的未必就是啞巴:“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人相對大笑,一般麵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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