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客倌,連酒帶菜,連碟子帶碗,連同打壞的桌椅,共計二百八十一兩三錢銀子。”無能輕聲細語,態度和藹地說道:“你是帶頭大哥,這錢就得你掏,二百八十一兩三錢銀子,一文錢也不能少。”


    “我沒錢!我沒錢!”帶頭大哥趴在地上,哭道:“反正我沒錢,你打死我得了!”


    “哼!”八個打一個,不過小兒科:“本仙高姓大名無能,你記住了,這是讓你死個明白!”


    “大仙饒命,饒命啊!”帶頭大哥名作青皮,非但給打服了,而且都嚇尿了:“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無能大仙人,實在是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


    另七名嘍囉一齊趴在地上,哭著求肯道:“大仙人高抬貴手,饒了小的狗命罷!”


    “不行!沒門兒!”吃霸王餐,還敢動手,隻會落得這般下場:“你們八個通通該死!全都得死!”


    這也太氣人了!


    世間諸惡,以此為甚,何況數日之間的親密相處已然使得無能與胖掌櫃建立起了無比深厚的,形同父子一般的感情:“兒啊——”


    “我不是你兒!”無能斷喝一聲,恨其不爭怒其不幸:“我是你爹!”


    “兒啊,還是算了罷,這幾位爺可是真龍教的人,咱家得罪不起,得罪不起啊!”胖掌櫃搖頭歎氣,眼見遍地狼藉,一時心都碎了:“認了!認了!這就是命,這得順樓——”當然了。胖掌櫃久於市井,閱人多矣,自那八人進門之時便已看出端倪:“走走走,都走罷。反正生意也是做不下去,這一次算我請客,全當是孝敬——”


    “客氣!客氣!”八位爺等的就是這一句,當下齊刷刷地一躍而起:“掌櫃的,大恩不言謝,我等來日……”


    “客氣個屁!”無能大吼一聲,已然出離憤怒:“白給人吃?瘋了罷你!去去去!你走開,我來!”爭的不是一口飯,爭的就是一口氣,這事關天公地理。這是除魔衛道的時刻:“我呸!真龍教又算個屁!豈有此理。吃飯就要給錢。不給不行!不行不行!”無能將頭猛搖,越說越是激動,為毛有人好吃懶做不勞而獲。又為毛有人當牛做馬還得受窩囊氣:“給錢!給錢!二百八十二兩三錢銀子,少一個子兒也不行!”


    “咦?怎地多出一兩?”青皮鼻青臉腫,嘻皮笑臉道:“這又不是錢莊,莫非還收利息?”


    “拿來!”此人記性太差,無能也懶得與他廢話:“快!不想死的話!”


    雙方對峙,形如鬥雞。


    其後七名嘍囉亂使眼色,竊竊私語,似乎在謀劃著如何逃跑。


    胖掌櫃無奈退下,腦中是一團亂麻。


    此事,絕非等閑!


    “一棍掃天下——雙拳打江山——四海皆兄弟——無人不識我——”


    一人長歌而來。聲如鋸挫鐵石,旁若無人進門,自擇一桌入坐:“店家,三壇老酒,二斤牛肉,外加一碟花生豆!”


    燕大俠?


    無能、胖掌櫃、青皮等人,都被鎮住了!


    一時無語。


    那人舉目四顧,從容不迫,笑歎道:“我非燕悲歌,諸位,且坐。”


    不用他說,就連無能都看出來了,燕大俠其人無能也曾在萬鶴穀中見過,但見此人豹頭環眼絡腮大胡子,整個兒一個猛張飛:“當啷啷!”


    卻是一支短棒,雞子粗,三尺長,烏黑油亮:“啪!”


    又是一錠大銀,足足二兩多重:“小二!拿著!”


    無能就過去了。


    這是賞錢,又叫小費,白給的:“燕,燕,燕大俠?”


    那人笑道:“錯錯錯,我非燕悲歌,我乃——”


    “孫子!”青皮抱臂冷笑,踱步緩緩上前:“我家燕大哥,也是你能裝的麽?”


    其後六人呈一扇形圍了過去,一人堵住門口:“燕大俠,且坐穩。”


    “哈!”這個燕大俠,已經坐不穩了:“哈哈!有點兒意思!”


    一個人名頭兒大了,總是難免有人冒充,此人無論是誰,這一迴算是撞槍口上了:“怎地?要動手——”


    “砰!”這是第一拳,正中鼻梁:“哎喲喲!”


    “怎地?動你了,又怎地?”青皮,正是真龍教清州堂三十六香主之一,名作蔡青:“我這隻拳頭,打過三十七個燕悲歌,你是第三十八個。”


    “這,這,這可是!”這不好,打人不好,雖說無能也知道他是一個冒牌貨:“哎!人家說了人家不是,你這,這,多不好!”


    此人吃飯先給錢,完全就是一個好人:“就是,就是,說了我不是——”


    “砰!”這是第二拳,正中鼻梁:“是?不是?是還是不是?說!”


    無能遠遠退開,一時汗流滿麵,那兩拳快如流星一拳重似一拳,青皮大變身,完全不是剛才那給無能打趴在地上那一個:“這,這,說!”


    “我是!我是燕悲歌!”那人終於承認道:“我是!”


    “砰!”


    “不是!我不是!”那人非但鼻血長流,而且已是淚如泉湧:“我說了——”


    “砰!”


    “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你還要怎樣,還要怎樣!”那人雙手捂臉,癱倒在地嗚嗚大哭:“天呐!冤呐!這是甚麽世道啊!”


    “打!”


    “乒乓乒乓稀裏嘩啦!”七人齊上,報以老拳,好不一頓胖揍:“教你冒充燕大哥!教你冒充燕大哥!教你拎著個破棍子!教你學人家唱歌!”


    “我不玩了!我不玩了!我恨你!”那人哭嚎打滾兒,眼見已是給打得神智不清了:“你等著瞧!悔死我了啊啊!”


    無能心驚膽寒,無能是一個識貨的,這八人身手一般,絕非等閑!


    胖掌櫃已經不見了。


    “人是人中虎 虎是虎中人


    虎膽何其大 英雄有幾多


    哭哭哭 哭哭哭 胡以四海放悲聲


    笑笑笑 笑笑笑 生在世間找樂嗬!哈哈哈哈——”


    一人長歌而來,手中提一短棒,雞子粗,三寸長,烏黑油亮:“店家,店家,三壇老酒,二斤牛肉,外加一碟蘭花豆!”一般聲如鋸挫鐵石,一般旁若無人進門,一般自擇一桌入坐,一般笑道:“我非燕悲歌,諸位,且坐。”


    這一迴,無能、青皮等人,以及冒牌燕悲歌,都傻了。


    “燕大哥!燕大哥!”但見長發淩亂,正是禿鬢廣額,鼻梁橫亙長疤,眼如星辰般亮:“當啷啷!”


    桌上兩根生殺棒,正是真假燕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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