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君穿宮,一吼破陣!


    魁偉粗壯的望君,頭大如頭的望君,毛色灰白鬃如霜雪的望君,身形不似一匹馬,反而像是一頭牛。兔耳象腹,獅鼻虎口,無法形容的奇異醜陋無法言喻的威嚴霸氣,馬中之王果然了得!天下王者很多,馬王隻有一個,望君之威愈是臨近愈是有覺,動如風未出,吼如雷已現,那一聲吼真真霹靂天降也似,震得是人仰馬翻一片大亂:“哼!”烏楚楚捂著耳朵,得意萬分:“哈哈!看誰還敢欺負本郡主,叫你們知道望君的厲害!”


    望君一出,情勢逆轉。


    就算是一匹馬,也可以改變一場戰爭的格局,古往今來許多名馬救主神駒立威的典故,不勝枚舉。自雙方對陣伊始,隆景軍處處占優西涼軍處處受製,譬如青雲大勝赤驪,望君自也看到了,但望君並不在意。大風大浪無數次見過,鐵血殺陣無數次衝過,望君的所經曆過的事情比在場任何一匹馬甚至任何一個人都要多,當然這隻是其中之一。


    馬王之威,毋庸置疑。


    望君步入陣中之時,每一匹馬都懾於其威勢之下,誠惶誠恐,不敢妄動。如同烏骨王的座騎卷毛玉獅子,如同方道士騎著的那一匹黃馬,如同胭脂。幾十萬個人十幾萬匹馬,其中最沒出息的一個就是胭脂,馬王陣前一立還沒開口胭脂就給嚇暈過去了,直接暈倒,人事不醒。胭脂是幸運的,沒有聽到那一聲吼,否則也是一個字還是個暈,不過多受一遭罪。此時已被無禪抱迴城裏給他的靈秀師父救冶了,不提。


    “哞兒——”


    烏努烏骨烏哈三親王連同座下三馬駒深知其厲害之處,所以在望君作勢欲吼之時紛紛遠遁,真正深受其害的是猶在陣前的兩個人一匹馬,痛失愛馬的牡丹神將以及騎著黃馬的白臉小將:“噴!”一聲吼,兩聲部,作勢時嗡鳴於胸腔喉顱低沉滾滾,半似牛哞半似蟄雷,那一吼突如其來,真真一個霹靂驟然耳邊炸響,失之脆利,厚重有過之而無不及:“啊呀——”


    “嗬!”方道士眼前一黑,腦中是一片空白,是有一種深度醉酒的感覺。


    而牡丹神將當場兩眼翻白,一屁股坐倒在地,是有一種酒精中毒的感覺:“娘哎!”


    一般頭暈腦漲,然後頭疼欲裂,耳畔鍾鼓齊鳴,眼前百花齊放。


    就是說,這二位,都給震傻了。


    一萬年以後。


    牡丹爬起來跑掉了,一句話也不說。


    報仇!報仇!火速跑迴城裏,隻有一個念頭,拿槍!拿炮!這也,太丟人了!


    而方殷,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奇怪的是黃馬無動於衷,似乎沒有聽到,穩穩站立,更沒有將那馬王望君放在眼裏。


    一匹黃馬。


    迴頭看一眼,老夫子騎著的那匹黃馬也是無動於衷,平靜淡然。


    青雲,卻是沒了蹤影。


    奇怪,奇怪,更奇怪的是迴過頭來,烏楚楚小郡主已經騎著馬走掉了,隻見碩大一個馬屁股,一條粗短可笑的馬尾:“的的的,的的的。”


    這是為什麽呢?


    這下輪到方道士想不明白了,難道是給那馬吼壞了腦子,產生了錯覺?


    “喀嗒嗒嗒嗒嗒嗒!”以至於,當烏骨又一次拍馬殺到,高高地舉起長刀狠狠地當頭砍下:“咻——”


    仍似不覺。


    萬千喧囂入耳,真真一如幻夢,一刹那,何其長。


    日漸臨於中天,穹廬四合大地蒼莽,東有群山此起彼伏,形如微風吹過時起波浪。北是荒野南有蟒江,背靠古城,不見西方戈壁灘塗無盡荒涼,依稀來時,小小鳥窩大陣仗。連營接連天地,層層疊疊海浪,旌旗千萬招展,色作黑白金黃。分明夢中情景,卻是始終不醒,思及來時當真有若一夢:“方殷,方殷,這裏是戰場啊,金戈鐵馬的戰場!”


    喃喃囈語,飛短流長,可見一馬衝來,可見馬上一將。


    馬是好馬,卷毛玉獅子,雪練也似價白,渾身並無一根雜毛。頭至尾,長一丈,蹄至脊,高八尺,拳毛繞頸,蓬鬆而長。又是稀世神駿,當是不遜青雲,看它四蹄翻飛快似流星,那健雄勃發的身姿充滿了力量的美感。將是猛將,獅王烏骨,獅鼻鷹目虎口,黑而濃密的須發蓬然乍起,豈不正是一隻憤怒的雄獅!獅子人,獅子馬,刀是甚麽刀?刀是巨型斬馬刀,斬人斬馬斬獅虎,黑背白刃微微弧——


    馬是寶馬,刀是寶刀,正是相得益彰,人也霸氣無雙!


    不比方殷,方殷的黃馬不是駑馬也不是駿馬,隻是一匹再也尋常不過的戰馬。


    奇怪奇怪,為什麽它不怕那馬中之王?


    鈞天鈞天,重三十斤,六尺的劍,看上去比他的刀還要長大厚重,原來如此——


    無鋒無刃,勝在結實。


    結實,耐用,就是最大的好處。


    原來如此,這是一把衝鋒陷陣的劍,鈞天適合這裏,因為實用。


    孔伯伯,孔伯伯,方殷明白了,為甚黃馬不怕它!


    因為它是一匹,老馬。


    老而為朽,老邁不堪,老而昏聵,它是看不清了它也聽不清了,天雷打得再響它自也是不怕。老而為驥,老驥伏櫪,鋒棱瘦骨,飽經憂患。任那神獸吼如雷鳴,它又不怕天打雷劈,任那君王威肆天下,它是一身了無牽掛。生來就是凡馬,多經舟車勞頓,它是不比馬王光彩榮耀的一世,但它所經曆過的苦難貧賤,望君又怎見得:“的的的,的的的。”


    望君走了,因為尊敬,這是一匹值得尊敬的老馬。


    “喀嗒嗒嗒嗒嗒嗒!”一馬踏過千山萬水,於夢境深處翩然而至。


    蹄聲的的,踏碎光怪陸離的世界,走入愕然的眼,走入未了的情,揚起悸動的心,揚起淡淡的塵。還有眼角細細的魚尾紋:“小子,這個給你。”一刹那,何其短,宿老大已經老了而方老大終於長大,木頭人,木頭馬,是誰跳著叫著哈哈笑著射人射馬射那天上盤旋飛舞著的木鳥啊,終又見得那風中獵獵作響的小小戰袍有如一麵鮮紅旗幟:“咻——”


    鎖住那時歡樂,腦海之中鐫刻。


    來了!來了!


    終有一天隨風展動,正是那樣鮮亮如新:“嗚——”


    一聲驚夢!一聲驚天!


    “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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