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一。


    風蕭蕭,風冷冷,而戰火燃起,熱血已沸騰!


    晨曦起於東方,光芒吞吐,映照南方一條蟒江粼粼波光,西北遠山那一道烽煙依然蒼龍般無聲咆哮而上,三軍齊至合圍涼州,飽經戰亂的千年古城還是那樣渾厚雄壯!嗚——嗚——嗡嗚——號角共吹響,響徹天地間,鋪天蓋地如汐浪!通通!通通!轟隆隆隆!戰鼓齊擂動,動四野八荒,渾似神雷九天降!槍戟鋼鐵森林,旌旗招展海洋,分明黑白黃色,王旗立在四方——


    西涼!


    四麵圍攻,水銀瀉地,這將是西涼軍的戰術!


    攻堅!


    黑白二旗各攻東南,黃旗進攻西方北方,西涼軍一來就是大手筆,似是要畢其功於一役,一舉破城!戰鬥尚未打響,唿聲驚天動地:“烏——河圖!烏——合圖!”烏河圖,西涼王,大汗膝下三金烏,金色的烏鴉飛騰在黑白黃三色旌旗上:“烏努王!烏努王!”“烏骨王!烏骨王!”“烏合王!烏合王!”是的,他們都是天之驕子,西涼王就是廣袤草原上不落的太陽:“嘿唿嘿唿!嘿唿嘿唿!”


    這一句口號方殷沒聽明白,隻好問陳平陳校尉:“陳平大哥,他們在喊甚?”陳平明盔亮甲,雄姿英發,指指點點道:“你看,四麵王旗背麵,各繡一隻黑虎,金烏為使,黑虎為主,這嘿唿嘛,就是必勝的意思。”原來是國寶啊,吉祥物來著,方道士明白了:“這樣,怎不見那活佛,西涼國師陀迦落?”提到陀迦落,陳平明銳的目光之中也有了一絲憂慮:“是的,陀迦落還沒有來,他的禽獸大軍也還沒到。”


    陀迦落是一個可怕的人,傳言他神通廣大,能禦飛禽可驅走獸,而他的禽獸軍團可抵百萬雄師。何況他有左膀右臂,一個西涼第一勇士唿巴次楞,一個多知多聞的喇嘛摩羅,更有座下一頭黑虎,是為萬獸之王。雪山上的活佛,酷似空悲的老喇嘛,帶著他的密宗傳人就要來了,真不巧,這三個人方道士都認識,那頭黑虎他也見過:“嗬!好厲害!”陀迦落可以看透人的心思,可是沒有人知道陀迦落的想法,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陳平說,這迴陀迦落是一定會來!


    生老病死,無不苦難,輪迴往複,寂滅解脫。


    陀迦落要是來了,方殷定會問他一句:你怎不去死?你怎不解脫!


    “嘿唿嘿唿!嘿唿嘿唿!”四麵八方數十萬人齊聲高唿,滾滾如雷的聲浪似乎就要將涼州城淹沒,敵眾我寡,實力懸殊,雄霸肅殺的氣息已然撲麵而來!唿啦啦!腳抬起,大地也似震顫了!轟隆隆,是落足!地動更是山搖了!這才是真正的大場麵,威伍雄壯不能形容其萬分之一,嘩啦!嘩啦!嘩啦!戰爭的洪流已將湧至,喀踏!喀踏!喀踏!鐵蹄踏過堅硬的砂礫——


    “哇!大車!大車!”無禪大叫,歡蹦亂跳:“牡丹姐姐!快看!”


    “大屁!那是戰車!屁都不懂!”牡丹神將身披火紅戰袍,以君臨天下之威禍國殃民之姿指點江山道:“無禪!護駕!”牡丹是神將,無禪就是副神將了,花中之君王這是禦駕親征,自然要有個親兵鞍前馬後伺候著:“是!”牡丹神將還是那個模樣,一身大紅衣裳像個火鳳凰,可惜沒有戰盔戰甲,試過了,全部都要大一號兒:“衝!衝!殺啊——”


    還沒打起來,場麵挺熱鬧,有牡丹在的地方自是消停不了,何況還有無禪:“衝!衝!殺啊——”無禪有樣學樣,卻也還是一身灰色僧衣,靈秀剛剛給他剃過了頭,皮色青而鮮亮,摸上去手感還是那樣地好:“二姐父!二姐父!”人馬個頭兒小,車的個頭兒大,在無禪看來那些今早隨軍來到的大車更是威風神氣:“那個是甚麽車?那個又是甚麽車?那個那個——”


    “軍備輜重車、鐵甲衝城車、八輪望樓車、六輪雲梯車、四騎甲士車、雙騎駑炮車……”二姐夫就是有學問,陳平指指點點如數家珍,無禪聽得眉開眼笑連叫厲害厲害,當然牡丹會不屑一顧地撇著嘴說,曆害個屁!無論多麽宏大的戰爭場麵,在牡丹和無禪眼裏也不過小小兒戲,隻因這一場驚天大戲不過剛剛拉開序幕,而這小兩口兒尚自懵懵懂懂不知就裏——


    擺開了打,光明正大,簡單直白攻與防的較量,隆景軍西涼軍雙方本無秘密可言,任何奇謀妙計在這裏都是行不通的。至少看上去是這樣,所有的一切就如同西涼城這坐四四方方的石頭城一樣簡單,這完全就是硬對硬的碰撞實打實的較量。一方城牆堅固眾誌成城,一方兵強馬壯士氣正盛,戰鼓接地號角連天,舉世震驚的一出大戲就要開場!


    五十萬人,三萬餘人,一座千年古城,四方堅實壁壘。


    城是靜默的,人是靜默的,與西涼大軍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此時涼州城頭上的隆景將士們,人人平靜而又沉默,幾乎就是悄無聲息。城中三萬餘人,城頭隻有萬人,相較城外層層疊疊合圍起來的兵車人馬,尤顯寥落。卻也刀槍在手,卻也甲盔在身,有人是在忙碌著秩序井然有條不紊,多半是在靜默佇立沉默麵對——


    沒有人笑,沒有什麽可笑。


    極少有人說話,也沒有什麽話好說。


    平靜坦然,絲毫不亂,便就是此時涼州城頭隆景軍的形容寫照。而另外兩萬餘人,包括方老將軍,此時仍然躺在城中的石頭屋子裏麵,睡大覺。該說的早就說過,該做的早已做好,一如城頭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青灰石塊與一口口鐵鍋之中沸騰的桐油,準備功夫做足,自是安然固守。石與油,兵與甲,城頭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簡單到了極致,充滿了原始的意味,卻又玄機處處。


    十年的時間,方老將軍和他的子弟兵一起將涼州城改造,這完全就是一座石頭堆起來的城。隻看城頭,已見端倪,方正的石長方的石砌為城垛,垛高丈許,卻無垛口,前後雙垛,似是一條巨大筆直的壕溝。而寬可四騎並行的城頭甬路之上亦有大石小石塊塊堆砌高低錯落,人於其間如有天然屏障,是為防弓駑石彈之用——


    垛厚五尺,雙垛十尺,十尺為丈,甬路丈半,這城牆直有兩丈半之厚,也就是一間正房的厚度!全無花巧,巨石為壘,可說牢不可破,完全堅不可摧!涼州城是一座簡單到了極致同時也堅固到了極點的城池,是為夜千千萬萬將士無數個日日夜夜心血汗水澆鑄而成,同時也是千萬人智慧的結晶,因為合理,因為合適。


    是有許多門道,且不一一細說,但既有守城便有攻城,矛與盾破與立同樣是亙古不變的話題,萬事萬物如是,涼州城亦然。以數十萬之眾輔以刀兵器械,共力加之即使一座巍峨高山也將夷為平地,城再堅固,終究死物,因之真正左右戰局的仍是鎮守在涼州城中的隆景將士,他們才是這座堅實堡壘之中的鐵血魂魄!石是血肉他們是骨,而大父,方老將軍就是涼州城的,主心骨!


    通!通!通!隆!隆!隆!嗚————————————————


    角鼓震天,西涼軍動,萬千鐵蹄化作密集的鼓點,齊齊一步踏下便是平地雷起轟隆隆!


    轟!轟!轟!隆!隆!隆!嗡————————————————


    馬嘶車滾,塵土漫天,四麵八方箭雨齊發如團團黑灰蝗雲騰起遮天蔽日,以為宣戰!


    聊表敬意,以為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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