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景二十一年,秋。


    九月初一。


    天高雲淡,日頭大好,龍鳳鎮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一派繁榮昌盛景象。


    時在午時,龍鳳客棧是座無虛席,吃飯的喝酒的高談闊論的,人人神采飛揚容光煥發。


    龍鳳客棧,是龍鳳鎮上的客棧之一。


    龍鳳鎮上,共有十四家客棧,每一家客棧都叫龍鳳客棧。


    龍鳳鎮的每一間店鋪都以“龍鳳”二字命名,比如鐵匠鋪布匹店書畫齋。


    龍鳳鎮是一個小鎮,鎮裏加上周邊的居民不及千人,龍鳳鎮上千口人每一個人都是生意人,上至八十老漢下至垂髫小童。龍鳳鎮是天底下最富裕的小鎮,龍鳳鎮的人一年當中都在吃喝玩樂喝酒打牌,因為鎮上的人都有錢,而且不是一般地趁。龍鳳鎮上的人生活幸福指數那是天下第一,因為這裏的人一年到頭都不用幹活,隻要在十二年裏頭忙活個十二三天,就可以吃喝不愁舒舒服服過日子。


    因為,龍鳳鎮,與萬鶴穀相鄰。


    今天,鶴仙翁要做壽,八十四歲大壽。


    這一年是雞年,龍鳳鎮就是挨著仙鶴的一隻草雞,不用咯咯叫也有的吃。


    萬壽大會,武林大會,隻在九月初一各路人馬便就接踵而至,將一個小小的鎮子塞得是滿滿當當。三山五嶽七海豪俠,九天十地八方英傑,由此齊齊匯聚一堂,隻待得九月初六武林大會召開,便就八仙過海大顯神通。風流人物,萬人爭睹,四方擂,淩雲台,誰人一鳴驚人展翅高飛,敬請拭目以待!


    而九月初九,正是仙翁做壽之時,亦是大會奪魁之日。


    此事四海皆知,非止小小一鎮,而此時天下傳得沸沸揚揚無人不知,這一屆武林大會已是所有話題中心所在。龍鳳鎮就是一個小小前哨站,也是唯一一個,可以想見這裏的生意有多麽紅火。龍鳳鎮上的東西不是一般地貴,酒水住宿都要比別處貴上好幾倍甚至好幾十倍,可是無所謂。來的自是有錢的,也有沒錢的,來的多是有票的,也有沒票的。那也無所謂。吃得起住得起你就酒席高堂睡個大床,吃不起住不起你就自備酒水卷鋪蓋來,為的就是大開眼界,求的就是一個樂嗬——


    不止比武,江湖軼事,武林情史,這英雄那美人兒這世家那門派都是茶餘飯後的談資。人們是樂此不疲,並以來此為榮,待得九月初六萬鶴穀中萬人集會,萬鶴穀外這龍鳳鎮上是有數萬人在此!壽柬隻千張,觀票九千張,一票難求也沒辦法,在這裏至少可以掌握第一手資料,見不得究竟也能看個熱鬧——


    風雲際會,便在今朝!


    這是一個傳統,這是第二十八屆,萬鶴穀的武林大會已有三百餘年的曆史。


    十二年,十二年一次,人生有多少個十二年?


    因此,絕不能錯過。來的人都這般想。


    這一次的武林大會,必將是古往今來最最精彩的一次。來的人多半都這般想。


    所以這一次比武奪魁的人,必定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這般想——


    就是他了!


    不服不行,人家有本事。


    本事就是,劍斷竹筷,當空豎斬,一劍兩半。


    這很難,每一個人都知道。


    所以人們都在一臉驚奇嘖聲讚歎,所以白蓮花心花怒放,眼波流轉。


    這是其中一間龍鳳客棧,這是其中一桌武林人物,這是五個道士四男一女。女道士,瓜子臉,淡黃道袍長發飄飄,淡眉秀目身材苗條,名作胡詠荷。餘四人束發簪髻樣貌各異,一式青**裝,五人共為昆崳山全真道人。當然說的是白蓮花,顯擺的也是白蓮花,白蓮花是五人當中一個女扮男裝的,因此五人是三男二女。


    白蓮花名作白采蓮,自號白蓮花,使的蓮花劍。


    當然,模樣也是生得又白又漂亮,雖身作男裝,不掩其麗色。


    當然,大夥兒也都看出來了,這裏盡多眼明心亮身手不凡人物,也不說破,圖個樂子。


    “望月師兄,觀星師兄,怎樣?怎樣?”白蓮花自得其樂,驕傲問道。


    張望月,李觀星,同為昆崳山陳知機陳道長門下弟子,一黑瘦精幹,一白皙修長。


    望月點頭,微笑:“采蓮,你的劍法又有長進了。”


    觀星不語,隻看詠荷。


    一點皮毛小事,也見二人心意。


    “詠荷師姐,你來你來!”白蓮花扯袖撒嬌,盡顯小女兒姿態。實則哪怕詠荷扮這男裝也比她是肖似幾分,詠荷淡淡道:“莫要胡鬧,師父在了。”陳知機,五十許人,青衣烏發麵色紅潤,氣度沉穩雙目湛然。白蓮花是在胡鬧,陳知機也不理會,陳知機看向遠首一桌,那桌共十人,道裝青灰色。


    一桌都是道人,當是上清中人。


    “許師兄,她在看你!”可記得,許攸否?


    “祝師弟,她在看你。”祝師兄,是祝由。


    “大誌大誌,她在看誰?”哪裏都有牛大誌,大誌人緣兒特別好。


    “就你高明,自是看你。”竟有高明,高道士!


    “孫自樸,你怎臉紅了?哈!人家又沒看你!”還有孫自樸,老實厚道人。


    “蕭師弟,你別亂說,人沒看我!”無量劍,小兔子,這是說的蕭逸了。


    “嶽師兄?你說你說,看的是誰?”這個叫做周昊天,平生就服嶽師兄。


    嶽淩一笑,沒有說話。


    是他,偷眼看的正是他,不然白蓮花也不在那兒顯擺劍術了。


    說的正是上清,上清弟子八人,一雙老將壓陣,三生峰主袁長鬆,四聖峰主司馬長炎。


    一個定如老鬆,一個點火就著!


    司馬長炎憤怒了,司馬長炎出離憤怒,司馬長炎來時就很憤怒:“兀那老道!看甚麽看!”


    袁長鬆隻遙遙一揖,並不說話。


    陳知機一笑,別過頭去。


    這二人陳知機不識得,陳知機識得沐長天,沐掌教沒有來。


    昆崳山為全真鼻祖,卻沒落了,比不得上清人材濟濟,陳道長隻是有些感慨。


    當然兵不在多而在於精,不說詠荷采蓮,隻望月觀星便不遜於上清八人之中任何一人。


    除卻那個青年。


    他是俊眉朗目,他是英華內斂,以陳道長的眼力看的出來,他是與眾不同。


    正如鶴立雞群,正如眾星拱月。


    采蓮是在看他,詠荷也在看他,他才是天上明月,寂寂不動朗朗輝光。


    嶽淩已破劍術藩籬,修為直指劍道本心。


    袁道長不說話,袁道長是很開心,徒如嶽淩婿如嶽淩,袁道長滿足而愜意。


    何況剛剛得了一個,大胖外孫。


    司馬道長是不高興,司馬道長還在生氣,這一次便就呂道長的徒弟也來了三個,司馬道長門下是一人也無。


    這次中秋比武剛過,來的就是前八名了。


    嶽淩又是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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