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禪的好,牡丹終於知道。


    無禪就像是一張白紙,可以任你完全依照自己的主張,在上麵畫出任何影像。


    包括牡丹姑娘的真命天子,她的夢中情人。


    夢中情人也比不上無禪,夢中情人隻是一個夢,比不得無禪和尚來得實在。


    那不過是一個虛幻的影子,也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做夢的也並不止是牡丹姑娘。


    而現在,牡丹姑娘可以把自己的美夢,變成現實。


    無禪是一張白紙,無禪是有無限可能,無禪可以變作任何一個人。


    按照牡丹姑娘的想法。


    親自動手,打造夢想,多麽幸福快樂的事情!


    自真命天子養成計劃於牡丹姑娘腦海之中成形之後,無禪和尚在牛家的地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現在的情況是,無禪的事,就是牡丹的事,誰也不能欺負了無禪,誰也不能說無禪一句不是,那是必須笑臉相迎客客氣氣,不得無禮!無禪進了牛家的門,無禪就是牛家的人,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我家無禪,我家無禪,我家無禪我家無禪,現在的情況是牡丹姑娘逢人必說我家無禪,逢事必有我家無禪,時時牽掛時時上心,疼愛萬分嗬護備至。現在的情況是無禪和尚就像一條小尾巴,每一天都跟在牡丹姐姐屁股後頭,兩人是如膠似漆片刻也不分離,當真是卿卿我我恩恩愛愛,瞧來著實羨煞旁人!


    這是在度蜜月了,恩愛那是當然了。


    說話又是過去了三四天,二人一好百好,牛家和和美美。


    而轉變,就發生在牡丹姑娘的一念之間。


    牡丹姑娘說了,我家無禪誰也比不上,是一個絕世好男人。


    當然也有人蠢笨如牛,表示不理解。


    比如陳平。


    不是傻麽?不是笨麽?你不嫌他老實麽?你不是半點也看不上麽?陳平似乎一點兒也不明白。錯了!陳平根本就是半點兒也不明白!那是老實麽?那是厚道!那是笨麽?那是可愛!那是傻麽?那是大智若愚!對於陳平這種蠢材,牡丹姑娘也懶得和他解釋,反正他是比不上無禪,一絲半點兒也比不上的。


    情人眼裏出西施,無禪和尚隻有優點,沒有缺點。


    不服過來比比看,誰有我家無禪好?牡丹姑娘放出話了,一一點名,叫陣。


    “豆腐,你還吹?不服過來試試,我家無禪一拳將你打爛!”


    “麵團,你不服?你說你聽話?你有我家無禪聽話麽?我家無禪不像你,便洗一輩子尿布也是二話沒有的!”


    “棉花,你,你還是算了,畢竟你是我老爹,就不要你丟那老臉了。”


    果然誰也比不上,正是絕世好男人。


    當然絕世好男人隻笑,厚道又可愛,大智若愚地笑。


    “牡丹姐姐,為什麽這湯,這菜,都好香好香呢?”無禪一邊吃一邊問道。


    “吃你的!少廢話!”牡丹姐姐總是喜怒無常,吼完一句又摸了摸無禪的腦袋,溫柔地笑道:“都是素的,放心吃罷。”


    “都是肉的,放心吃罷!”豆腐心道。


    “牛家的人,真是夠狠!”麵團心道。


    “可憐可憐,真是胡鬧!”棉花心道。


    “無禪,好吃麽?這些都是大姐親自下廚給你做的。”芍藥大姐親切微笑。


    “還有我,二姐,二姐一大早兒買的菜,瞧瞧多新鮮!”二姐月季搶著說道。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這是牛老夫人說的:“佛祖有靈,菩薩保佑。”


    湯是雞湯,菜裏有肉,無禪不識得,無禪就吃了:“香啊,真香!好吃,真好吃!”


    這是一個陰謀。


    嬌妻相伴,家庭和睦,從此無禪和尚樂不思蜀,徹底墮落了。


    來年再生一個大胖兒子,夫妻恩愛和和美美,從此以後舒舒服服過上了幸福的小日子,這就是無禪和尚的一生。


    無禪一邊吃,一邊笑,一邊摸著自家油光水滑的大背頭,內心感覺非常之滿足。


    那是牡丹姐姐給他梳的,抹了頭油發蠟,絕對有型有款。


    說了無禪就是一張白紙,可以任由牡丹姑娘隨意塗抹的,這就是無禪最大的好處。


    吃完午飯,牡丹姐姐又拉著無禪弟弟的手,去喂她的愛馬胭脂了。


    無禪這個馬夫也是當得盡職盡責,任勞任怨。


    無禪和尚現下在牛身份尊貴地位特殊,按理來說是不應當再做下人的活了。但原來的馬夫馬六走了,幾十匹馬又不能活活兒餓死,隻好委屈無禪兄弟一下了。就算是馬六走了,這種髒活累活也不能讓我家無禪幹罷!牡丹姐姐當然不會同意,打算派個下人頂替一下。但似乎就在一夜之間,牛家少了很多人,少到沒人做飯沒人買菜,房間院子也沒人打掃了。所有的丫鬟似乎都跟著家丁私奔了,所有的長工短工似乎都嫌待遇不好辭職不幹了,等閑也見不著個人影兒,以往熱熱鬧鬧的牛府冷清了許多。


    就連馬也少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兩個人在數,數來數去也是少了,四十幾匹馬隻剩了八匹。


    這是為什麽呢?無禪和尚是會這樣問的。


    你問我,我問誰去!牡丹姑娘自會這樣迴答。


    少便少了,反正胭脂在,又管它!隻有一個結果,倆人都不上心。


    這兩個人,一個粗枝大葉,一個渾不上心,完全沒有留意到近日牛府之中的種種異常。說到底,牡丹是一個愛做夢的傻姑娘,無禪是一個不曉事的傻和尚,成了親也是兩個長不大的孩子。而牛府不是任其嬉戲玩耍的童話世界,這幾天也並非是表麵看上去那樣風平浪靜,人是不會無緣無故走的,馬是不會說少了就少了的——


    禍事已然迫在眉睫,牛家此時大難臨頭,隻牡丹無禪二人蒙在鼓裏。


    波瀾將起,便於明日。


    六月二十二。司徒野。


    隻這八字,是一張拜貼,司徒野手書。


    牛老爺隻迴四字:恭候大駕。


    不要忘了司徒文武,司徒文武當日比武重傷,而司徒野隻有一個兒子。


    “傷勢如何?”牛老爺麵色沉重,眉頭緊鎖。


    “皮肉傷,也無大礙,隻瞎了一眼。”陳平淡淡道。


    不要小看了陳平,陳平絕不是豆腐,陳平是一個風骨錚錚的男子漢!


    這是一局棋,關乎牛家生死存亡,這幾日間牛家遣散眾人,隻為不使其無辜受累。


    而結局如何,明日便會水落石出。


    便在今日午後,牛老夫人隨芍藥一家三口去了白家,月季迴了陳家。


    真正到了事兒上,牛老爺也絕不是棉花,牛老爺說一不二。


    此時,牛家隻餘四人,牛老爺,陳平,牛牡丹,無禪。


    還有一個,也算是半個牛家的人,錢管家。


    錢管家這幾天很少露麵,總是神出鬼沒的,另一半個牛家人無禪沒有見過他。


    “老錢,事情辦得怎樣了?”牛老爺問道。


    錢管家六十許人,身形瘦小須眉寡淡,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不起眼的糟老頭子。不得不提,錢管家與牛老爺生死之交,而他至今孑然一身,多年追隨忠心耿耿,便以牛家當作自家。牛老爺便當他是自己的親兄弟,錢管家也從來拿自己不當外人,便就坐在椅上喝著茶水,慢條斯理道:“消息都放出去了,放給每家每戶,每一個人。”


    牛老爺點點頭,仍是麵色凝重:“老錢你說,勝算幾何?”


    “半成,也不到。”錢管家慢條斯理道。


    牛老爺歎一口氣,陳平歎一口氣,一時又無言。


    話說並不為過,正是九死一生!


    以真龍教的勢力滅牛家滿門那是輕而易舉,就如同一隻大象踩死一隻螞蟻。


    實力太過懸殊,便得人心,又能如何?


    實則連日以來翼州城中激流暗湧,便以牛府為中心,許多許多的人都在注視著——


    滔天的海浪,巨大的漩渦,將牛家這葉小舟吞沒。


    是有定海神針,是有上清故人,但遠水解不了近渴,欲求強援不得。


    便在無禪進了牛家大門之時,翼州東南西北四城門全部封鎖。


    不得一人出入!就是這麽霸道!


    牛府任其出入,一城化作牢籠,司徒野並不急著來,隻因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生煎活魚,熱鍋螞蟻,司徒野並不著急。


    “陳平,你與羅堂主交好,此事當真沒有一絲緩和餘地?”牛老爺目注陳平,麵色化歸平靜。陳平打個哈哈,笑道:“不是說了,隻咱家交出無禪,此事便罷!”牛老爺輕輕點頭,微微一笑:“也罷也罷,事關重大,此事關乎我牛某人身家性命,無禪終歸是個外人,給他就是了。”陳平看過一眼,笑歎一句:“陳平也是個外人,交不交人,嶽父大人又問陳平作甚?”牛老爺哈哈大笑,搖頭晃腦:“陳平陳平,你既外人,怎就賴著不走?”


    陳平不語,隻笑。


    “老錢,你也走罷。”牛老爺勸道。


    “我可不是外人,我是牛府管家。”錢管家翻個白眼兒,陰陽怪氣道:“陳千總,你個千總一個兵毛也喚不來,帶兵當真是有一套。”陳平仍不說話,隻吐吐舌頭,更衝錢管家做一鬼臉兒。錢管家同樣給他翻一白眼兒,別過頭去:“沒大沒小,老牛,都你慣的!”沒大沒小的也不止陳平一個,牛老爺也是見怪不怪了:“陳平,退下。”


    陳平懼內,老丈人也是有樣學樣,這是拿他打趣了。陳平不退,陳平哈哈一笑:“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況陳平無兵可點,便副將也是沒得做了!”陳平是個人物,上過戰場,衝鋒陷陣,當過副將曆過生死的。那才是真正的大場麵,陳平見得多了,確也沒將明天的事情放在眼裏。陳平執意不走,便牛老爺也是支他不動。牛老爺隻得作罷,卻也心下頗多感慨:“平兒,平兒,當真難為了你!”


    陳平朝廷命官,真龍教如何,陳平隻有比牛家的人更清楚。


    陳平不懼真龍教,隻因陳平經曆過血與火磨練,能將生死置之度外。


    為了牡丹,為了無禪,牛老爺一樣會將生死置之度外。


    而錢管家與牛家同生共死,也絕不會離開。


    這是一局棋,牡丹與無禪根本就不知道身在局中,牛老爺陳平錢管家三個同樣玩兒不轉,真龍教的可怕之處絕對超乎了所有人的想像。


    無解,死局,那是一絲一毫的勝算也無。


    當然世事無絕對,亦如棋局,沒有破不了的局,隻有解不開的人。


    還有一個人,不是牛家人,更與牛家沒有半點幹係。


    “無禪好麽?無禪一點兒也不好,傻和尚一個,牛家的人都是瞎了眼了!”那人氣道。


    “絕世美女啊,配我正好兒!”那人自顧點頭。


    “大好一朵鮮花,竟就真的插到牛糞上了!”那人暗自惱怒。


    “非她不娶!”那人咬牙發誓!


    “牡丹,牡丹,誰人更好,你會知道!”那人淚流滿麵。


    “我會為你飛天入地,隻為將你擁入懷裏,天地為鑒,此心不變!”那人誠心祈禱。


    “而若有人傷你一片指甲動你一根頭發,立時教他橫屍當場,死無葬身之地!”那人說到做到,絕對不開玩笑!


    人外有天,天上有人。


    錯了,應當是:人上有天,天上有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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