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了?”司徒文武微微一笑,又將折扇刷地打開,輕扇慢搖:“高下未分,何以言敗?”郭自深長長出一口氣,沉聲道:“傷及無辜,你怎忍見?郭某不與你比了!”司徒文武哈哈一笑,不以為意:“無辜?誰人無辜?誰個不知死活立在那裏看熱鬧,哈!正是咎由自取!”郭自深深深望過一眼,緩緩道:“閣下何人?何門何派?敢問一句,郭某也好多個見識!”


    “好說,不才司徒文武。”司徒文武淡淡一句,神情儼然:“這門派麽,卻也不必與你說了。”確是不必說了,扇麵正對,郭自深不想看也看到了。看得分明,是有一條遊龍張牙舞爪騰於祥雲之上,其色明黃。一驚之際尚未開口,楊承祖已然上前,大聲說道:“司徒文武,今日與你同台較技,實為楊某平生之恥!”


    “楊兄的話,我記下了。”司徒文武點點頭,又笑道:“郭兄有話,也可直說。”郭自深默然片刻,歎道:“久聞燕悲歌慷慨仁義,天下英雄無出其右,不想手下竟有你這種人,當真讓人費解!”司徒文武也不動氣,一般笑道:“好極,好極!正所謂不打不成交,敢問二位英雄何門何派,日後小弟登門拜會,也好有個分說。”


    二人聞言齊齊一窒,互視一眼,竟是同時默然。


    “怎了?又怎了?”司徒文武麵色驚奇,嘖嘖有聲:“二位有話不說,莫非不可告人?還是原本就是無門無派的,野種!”楊承祖怒氣上湧,駢指大喝道:“說便說,誰又怕了你!我楊家——”一語未盡,郭自深斷喝一聲:“承祖!”楊承祖看過一眼,憤怒之下還欲再說,但終是沒有開口,悻悻作罷。


    不可說,不可說,真龍教的勢力,真龍教的手段,二人不是沒有見識過。一個不慎禍及滿門,便有門派也教你沒了門派,落得個除名滅門,那可真個愧對列祖列宗了。二人無法,隻得轉身離去,雙雙麵色鬱鬱,形也落寞。還是聽得身後大笑一句,猶如傷口灑鹽:“滾罷!夾著尾巴滾!爺爺今天心情好,便過饒你二人一迴哈哈!”


    終是肆意作聲,一時兇威畢露!


    四下無聲,無人敢言,二人忽而一滯,齊齊將身停住!


    半響。


    雙雙遠走,再沒迴頭。


    “還有人麽?”


    “你,你,你,還是你?”


    “一幹廢物!也敢與我司徒文武來爭!”


    “聽好,都給我聽好,誰再上得台來,管教你死無全屍!”


    一人台上說話,四下無人應聲。靜,安靜,死了一般地安靜!眾人怕他,怕到不敢看他,隻得任他指指點點得意洋洋。但沒有人走,眾人選擇沉默應對,看天看地看著身邊的人,以示抗爭,以示不忿!還有人麽?還有人麽?靜得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每個人的心裏都在隱隱期待著什麽,卻分明聽到四下響亮熱烈的蟬聲鋪天蓋地而來——


    還有人,還有一人,台下還有一個人。


    自是無禪。


    無禪怒了,無禪大怒!無禪胸中山唿海嘯,怒火燒天!


    無明業火已然焚起,焚沸了血,焚紅了眼,焚得頭發根根直立,根根直刺蒼天!


    怎就沒人?還有無禪!


    然而無禪沒有動,無禪雙拳緊握直挺挺立在原地,並沒有衝上台去。


    無禪似乎變成了一塊真正的石頭,將身定在了那裏。


    千年萬年,直到永遠。


    為什麽。


    當然,無禪還是無禪,勇猛無畏的無禪,無禪並不是在猶豫。


    隻有一個解釋,無禪之所以不動那是因為,隻是因為,無禪已不能動。


    無禪修的是金剛不壞功,已修至功法五重,金身得立。無禪丹田之中內息純正充盈,更得益其自幼習練,功法精而純熟,丹田之氣便於經脈穴竅之中日夜遊走無時而休。行立坐臥皆如此,便是眠時也如此,因之勇猛精進進境神速。無禪練功總在有意而有無意,有覺而無覺之間,正如這第五重的功法金身立,功力催動之時金光逸於體表而不自知。而近日來卻是有些不同,金光已淡,偶有閃現——


    是為斂,漸趨斂於丹田。


    丹田不是汪洋大海,容納不下許多內息,便是海洋也沒有隻進不出的道理,因之無可容時氣息即會生變。是為淬煉。因之內息是有渾厚是有精純,始有深淺高下之分。淬取,提煉,分之攏之,又如鐵砂百煉成鋼,氣息精純至極之時亦會再次生變,更是有形有質再也不同於任何一種氣息——


    功法六重,金丹成。


    金丹得成之時,無禪的功法是會再次突破,那是質的飛躍!


    無禪亦有所覺,但是無禪從來不會去想。


    該怎樣就怎樣,功到自然成。


    但正於今日,此時此刻,無禪盛怒之下嗔意大作,不覺心神已然失守!無禪隻覺丹田之內炙熱滾燙,內息如鉛汞於熔爐之中翻湧沸騰,而暢行經脈穴竅之中的道道內息有生以來第一次失去控製,紛紛瘋了也似迴流丹田聚於其內,左衝右突之時更是使其痛如刀割!何以如此無禪不知,手腳完全不聽使喚,無禪驚怒急怒之下隻欲大吼大叫手舞足蹈——


    然而身軀有如石化,一絲一毫也硬是動不得!


    無禪並不是猶豫,無禪還是那個勇猛而無畏的無禪,然而無禪已經變了。


    每個人,每時每刻,都在改變。


    “世伯,小侄無禮,不敬之處還請世伯見諒。”塵埃落定,司徒文武複作謙謙君子,躬身深施一禮:“好事已偕,待小侄迴去稟告家嚴,便擇良辰吉日拜上尊府,請期議親。”牛老爺隻不動,牛老爺直挺挺坐著也不說話,似乎也變成了一塊石頭,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司徒文武也自知意,微笑又是一禮:“世伯至信之人,一諾千金,想必今日之事不會反悔。”


    “司徒文武!”陳平大步上前,肅然道:“今日之事如何,少頃自有分說,你也莫陰陽怪氣,這裏容不得你來放肆!”司徒文武掃過一眼,冷笑道:“自有分說?誰來分說?不若你來說說,陳平陳千總,此事該當如何?”陳平輕嗤一聲,一般冷冷道:“該當如何陳平自知,陳平也不與你廢話,你聽著便是!”


    說話間牛德厚牛老爺已經立了起來,注目一眾老友,笑笑,又緩緩走到台前,微笑注目,拱手作禮。隻是不置一辭,也不理會司徒文武,便於眾人矚目之中緩緩走到牡丹姑娘身前,立定:“我兒,你說如何……”


    “不說!我不說!我也不要聽你說!”牡丹姑娘怒目相視,報之厲吼!可憐天下父母心,牡丹姑娘是恨死了眼前這個無情無義的老爹,卻不知他沒有說完的半句話就是:“便就如何。”牛老爺也知自家閨女的脾氣,自也不會和她生氣,隻笑歎道:“三兒啊,今日爹爹話已說出,若是此時反悔,我牛家上下日後可都要抬不起頭,與人恥笑!你說,你說,你……”


    “你滾!你滾!我說你滾!”牡丹姑娘憤怒咆哮,忽又放聲大哭:“你不是我爹!不是!牡丹沒有你這樣的爹!沒有!娘!娘啊——”母愛如海,父愛如山,牡丹姑娘隻以為這個老爹並不疼她,也不由他說出心裏的話:“爹爹說是說了,悔就也就悔了!誰人要笑由他笑,抬不起頭又如何!你要如何你說就是,隻有爹爹給你作主,不怕!”


    “你想怎樣?你要如何?說!”牛老爺將臉一沉,也是有些生氣了。這個閨女不聽話,更是不知天高地厚,當著大家夥兒的麵兒口出不遜,硬是不認自家老爹!當然隻是嚇唬嚇唬,可憐他是用心良苦,牛老爺是無比疼愛著這個不聽話的傻姑娘,絕不會將她的一生幸福就此葬送!今日這比武招親隻有一個結果,正如同以往——


    隻你不樂意,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一樣沒用!


    然而牡丹姑娘不知,牡丹姑娘隻以為這個沒良心的老爹就此決定,要將她許給那個敗類中的敗類司徒文武了!那樣等若是就要牡丹姑娘去死,牡丹姑娘憤怒若狂,一時恨天恨地恨著所有的人,更恨自己!牡丹姑娘忽然收聲,不再哭不再叫,不再說話,隻咬著牙瞪圓了兩眼用仇恨的目光掃向在場所有的人——


    其時牡丹姑娘已然心生死誌,準備咬舌自盡,誓死不從!


    忽就一眼,終於萬千人中發現了有一個人是那樣那樣地,不同尋常!


    當下一怔,轉念一喜!


    繼而大喜過望,轉眼已是欣喜若狂!


    神佛現身,妖魔辟易,還就澄清玉宇,陰霾盡數掃蕩!便在萬眾矚目之下茫茫人海之中真命天子終於現身,無巧不巧也是命中注定地落入了牡丹姑娘的一雙慧眼!正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牡丹姑娘當即以目為指以口為定,終是一句驚天動地,導致山無陵天地合冬雷陣陣夏雨雪,海枯石爛萬千流傳——


    “我要他!他!他!就是他!那個——”


    小!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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