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十分大度地擺了擺手,又將話題繞迴來,笑得十分愉悅道:「那倒是甚好,顧家三女朕曾見過幾次,確實是嫻靜美貌,最重要的是雅正守禮,正好能管一管你這不正經的性子。」


    皇後笑著插了句:「可我看那孩子性子軟軟的,日後進了門,你可不能欺負她啊。」


    信王似是聽到「進門」這兩個字,低頭笑了笑,又認真道:「雙華既是雲霆的妹妹,也是姑母的義女,我不僅不敢欺負她,還得將她捧著供著,好生伺候著。」


    公主捂嘴笑起來:「你是娶媳婦兒,還是請菩薩啊。」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正說的十分歡快時,顧遠蕭卻捏著銀箸,冷冷開口道:「雙華是我侯府的人,王爺若真要娶她進門,是否也該先問過我的意思。」


    信王笑了笑,然後似模似樣地站起,朝他正經行了個禮道:「我是真心求娶三小姐,還望雲霆成全。」


    可他腰才彎了一半,就被顧遠蕭一把鉗住了胳膊,身子卡著不上不下,十分的難受。


    他低垂的眸子裏閃過些薄怒,拗勁兒上來,腰上繼續用力,非得將這一禮做完不可。顧遠蕭麵容陰沉,大掌如鐵鑄般卡著他的胳膊,偏不讓他將腰彎下。


    皇帝看兩人互不相讓,跟角力似的,好像又迴到了少年一言不合就打架的時候。連忙示意一名內侍去將信王扶著站起,又對顧遠蕭道:「你與子元相識多年,將妹妹交到他手上也該放心,再說,他要是敢使壞,朕和公主都不會輕饒了他。」


    顧遠蕭強忍著心間怒火,手在袖間攥成拳,淡淡道:「多謝王爺這番心意,可是三妹曾經對我說過,現在並不想嫁人,更不喜歡那些風流浪蕩之人,怕是要讓王爺失望了。」


    信王還未開口,公主卻悠悠接了句:「可她對本宮,好像不是這麽說的啊。不然怎麽會隻將繡好的荷包送給信王呢?」


    顧遠蕭眼鋒一冷,藏在袖間的手指不斷用力,幾乎將虎口掐出血來。


    信王觀察他的神情,心裏便又多了幾分篤定,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本王知道你舍不得妹妹,可她總是要嫁人的,咱們這般的關係,王府便如同侯府一般,你隨時想來看她都行。」


    顧遠蕭猛地打開他的手,臂間肌肉凸起,如發怒的野獸一般,饒是皇帝對他十分熟悉,這時也有點被嚇到,將掌一拊道:「這可就有意思了,雲霆說妹妹對信王無意,公主卻說兩人郎情妾意,連荷包都送了,這顧家女的心思,可真是難以揣測啊。」


    皇後捂嘴笑道:「陛下你這可不懂,女兒家的心事,當然隻會同女人傾訴,長寧侯雖是大哥,可到底是個男人,而且公務繁忙,哪能知道妹妹究竟是何心思。」


    她這話鋒再往下轉,便是順理成章讓陛下趕緊幫兩人成其好事了,誰知顧遠蕭倏地站起道:「既然如此,臣便先告退,迴去問一問妹妹究竟是何心意,改日再來迴稟陛下。」


    幾人沒想到他會以退為進,一時都有點傻眼,這時信王屈起手指,狀似隨意道:「雲霆若不介意,不如將三小姐直接帶過來,親自向陛下表明心意豈不是更簡單。」


    顧遠蕭已經快走到殿門處,聞言寬肩抖了一抖,然後自嘲地牽起唇角,隻有信王能看穿他最大的軟肋。


    他可以對任何人說妹妹對信王無意,可他最害怕的,就是麵對她真正的心意。


    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賭,若是妹妹真認了公主所言,自己的一顆心又該往何處安放。


    待迴到侯府時,天色已至黃昏,他慢慢走到妹妹的院門口,卻始終不敢進去。


    這時,他看見寶琴從門裏跑出來,旁邊跟著祖母房裏的丫鬟,便喊住她們問:「是老夫人出了什麽事嗎?」


    寶琴忙朝侯爺行禮,然後迴道:「不是,是三小姐喝醉了。」


    顧遠蕭微微皺眉,怎麽好端端會喝醉,他心中擔憂,索性跟著寶琴她們一同去了祖母那裏。


    一進門,老夫人也已經不勝酒力,手支著頭喊:「快,將三小姐扶迴去歇息。」


    顧雙華歪頭趴在桌案上,杏眸水汪汪的,用手指蘸酒在桌案上寫字,臉頰酡紅,眼神卻是十分軟順,像隻偷飲了酒的小貓。


    寶琴扶她站起時,便將頭靠在她肩上,摟住她的脖子撒嬌:「好寶琴,我不想迴房,你再給我拿些梅子酒來好不好。」


    顧遠蕭看的心中一悸,走過去低聲問:「那你想去哪兒?」


    顧雙華陡然看見哥哥,嚇得打了個酒嗝,然後紅著臉按住胸口道:「不……不知……」


    顧遠蕭微微一笑,吩咐寶琴道:「將小姐扶到書房去,你們迴去幫她燒水,等她晚上迴去幫她沐浴。」


    寶琴聞言便迴了房,支使兩個粗使下人準備浴桶,抬眼看了天色,再想想小姐醉成那副模樣,若是被侯爺教訓兩句,再在書房歇上一覺,隻怕要等到幾個時辰後才能迴來。


    於是她也不急著燒熱水,拿起桌案上做了一半的絡子,往椅背上一靠,閑閑纏在指上繞了起來。


    書房裏,顧雙華被祖母房裏的丫鬟扶在羅漢塌上靠著,她覺得悶熱至極,便用手扇著風皺眉喊道:「好熱,快開窗啊。」


    顧遠蕭走進來時,妹妹正跪在羅漢榻上,賣力勾著身子去撥那窗扉,旁邊的丫鬟著急道:「三小姐,還是讓奴婢來吧。」


    顧雙華杏目圓瞪,十分執拗地一甩頭發:「這點小事,我自己可以。」


    顧遠蕭忍不住失笑,這妹妹從小冷靜自持,想不到也能見到她喝多了發酒瘋的時候,於是對丫鬟揮手道:「這裏不必你守著了,去送壺醒酒茶進來。」


    丫鬟立即點頭走出去,顧遠蕭將門帶上,轉頭看著蹙眉和窗棱較勁的妹妹,長臂一展,扶著她的手腕將窗戶給推開,微風透進來時,將兩人的發絲吹起,相疊糾纏在一處。


    顧遠蕭捏起手心垂眸,顧雙華卻渾然未覺,舒爽吐出口氣,翻身靠在錦墊上,手托著香腮,醉眼迷離地看著他,然後緩緩綻出個笑容,用嬌軟的語氣道:「哥哥,你幫我再拿些梅酒來好嗎?」


    顧遠蕭被她喊得心尖一麻,強自壓下綺念,在她身旁坐下,用兄長的語氣教訓:「為何飲的這麽醉?」


    顧雙華蹙起眉,她好像忘記了自己為何要飲酒。也許這便是酒的好處,前塵往事、俗世煩擾,全化作雲霧縈向遠山。


    反正今朝有酒,哪管明日愁。


    於是她傻傻發笑,將身子支起一些,仿佛迴到孩童時代,扯著哥哥的衣袖,仰著臉央求:「哥哥不要罰我可好。」


    她本就穿的單薄,這麽一折騰,肩上的紗衣便往下滑去,從顧遠蕭的角度,正好能瞥見肩頸下曲線起伏的鎖骨,以及……微泄出的春光。


    他瞬間滯住唿吸,暖熱的氣血直衝上腦袋,窗底流風也吹不散燥意,於是偏過頭,用力咬著牙根,讓淡淡的甜腥味提醒自己,絕不可如毛頭小夥子般亂了分寸。


    顧雙華卻仍是吃吃發笑,臉在他的衣袖上蹭了蹭,然後如捉到他的錯處般,狡黠地一眨眼道:「哥哥你好像也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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