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二日起,侯府便沒斷過登門提親的人,官媒私媒濟濟一堂,拿出生意人的架勢,連說帶吆喝將雇主吹上了天。


    鄒氏被吵得頭疼,把袖子一甩,說三小姐的事自己這個嫡母管不上,全交由老夫人定奪。


    這麽一來,倒是為難壞了一心為孫女著想的老夫人。


    於是她逮到顧遠蕭在府裏的時候,選了幾個自己中意的世家子,想讓他給些意見,誰知這孫兒竟將那些拜帖一甩,冷著臉迴道:「祖母不必費心了,依我看,這裏根本無人配得上三妹。」


    老夫人可不樂意了,她花了整整一天時間,選了這幾個家世能與侯府相當,平素也找不出劣跡的世家子,怎麽就被批得一無是處,於是敲著桌案道:「那你倒說說看,雙華今年已經十七了,若錯過了這次的機會,總不能一直不嫁人吧。」


    顧遠蕭摸了摸鼻子,十分冠冕堂皇道:「祖母你想想看,這群人之所以來向三妹提親,無非都是看在她是公主所看重的人,想借著她攀上公主府或是魏將軍的關係,若是真心對她,為何早不提親晚不提親,非得在公主將她收為義女後來提。」


    老夫人想想也有理,可看著自己精心挑選的幾位青年才俊,又覺得十分可惜,道:「不管為了什麽都好,隻要對方品性沒問題,也是能托付終身之人。」


    顧遠蕭一瞪眼:「祖母怎麽知道他們品性?」


    老夫人也怒了:「莫非你就知道?」


    見顧遠蕭不答,她拉長了音又道:「那你倒是說說看,這京城裏,有誰是配得上你這三妹的?」


    顧遠蕭被問的語塞,心虛地端起杯茶道:「總之這事祖母就莫要操心了,雙華遲早會遇上一門好親事。」


    老夫人斜眼瞪他,可知道這個孫兒向來說一不二,看來孫女這次注定沒法嫁出去了,於是歎口氣賭氣似的揮手道:「罷了罷了,我這個老太太不管了,就等著看你這個做哥哥的能給她找個怎樣的好夫婿。」


    她不痛快,顧遠蕭心裏也堵得慌,沒想到幫妹妹出了次風頭,竟引迴一堆餓狼,差點把自己給坑了,看來那件事必須得加快去查,不然一個沒看住,妹妹可就成了別家的了。


    另一廂,顧雙華不知自己被攪黃了婚事,正在臥房裏讓寶琴幫著選樣子,想要繡一隻荷包。


    她繡工一直算不得好,幸好鄒氏也不像對姐姐一樣盯著她學,平日裏也就懶得去做這些女紅。可她迴府後想來想去,哥哥這段日子幫了自己那麽多次,若是親手繡一隻荷包送他,想必能讓他開心。


    於是她讓寶琴準備好繡繃和彩線,剛試著戳了幾針,顧熏兒就風風火火地衝進來,一臉賊兮兮的表情道:「堂姐,我有個大哥的秘密,你想不想聽。」


    顧雙華一聽眼眸都亮了,趕緊把針線收好,靠過去問:「是什麽事?」


    顧熏兒貼著她的耳朵道:「我偷聽到娘親給大哥說了門婚事,是太常寺蘇少卿家的庶小姐,過兩日大中寺開一場筵講,那位蘇小姐也會去寺裏住幾日,大哥想趁這個機會,到那裏去相看相看。」


    顧雙華點頭想著,顧雲章今年也二十有一,如今在翰林院做到編修,因為勤勉博學,頗受上司的抬愛,明年可能會入太子的詹事府,仕途一片大好,也是時候找個媳婦兒成家了。


    這時,顧熏兒又扯著她的胳膊央求道:「我也想去看看未來大嫂,可大哥不帶我去,說那裏人多眼雜,怕我惹出麻煩。堂姐你對我最好了,能帶我去嗎?」


    顧雙華低頭想了想,她和顧雲章情同兄妹,倒是也對這位蘇小姐挺有興趣,況且聽說這場筵講是由本朝大儒方仲離所開,五年僅有一次,非邀請者不得進入。若能去聽上一次,想必也是受益匪淺。


    可她該怎麽去呢?


    「你說你想帶熏兒去大鍾寺聽筵講?」


    顧遠蕭手按著桌案,嘴上應著顧雙華的話,目光卻繞著她壓在羅漢塌的墊子下麵,露出一角的荷包上。


    顧雙華點頭將緣由說了一遍,學著顧熏兒的語氣央求道:「據說大鍾寺那幾日不放閑人進寺,哥哥能幫我們去要一張請帖嗎。」


    顧遠蕭這才迴過神,皺眉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同雲章一起在寺裏住兩天?」


    顧雙華覺得這話聽著怪怪的,連忙強調:「還有熏兒!」


    顧遠蕭見妹妹滿臉期盼,手指在桌案上叩了叩,道:「正好我那日休沐,我對方仲離的筵講也有些興趣,就陪你們一起去趟大鍾寺吧。」


    顧雙華聽見哥哥也要去,自然是意外之喜,這時顧遠蕭卻突然起身,彎腰從墊下抽出那隻荷包,看著上麵繡了一半的白鶴,玩味地笑了笑道:「這是要給我繡的嗎?」


    顧雙華的臉立即紅了,她這幾日專門找了府裏的繡娘請教,可怎麽繡都覺得不太好看,怕大哥會取笑她,連忙把荷包搶過背在身後道:「不是,我繡著玩的?」


    顧遠蕭略有些失望,將那荷包在手裏把玩了一番,恬不知恥地繼續問:「繡著玩,就是不準備送人吧?」


    顧雙華支支吾吾地點頭,誰知哥哥微微一笑,傾身抓過她的手,將荷包輕輕按在她手心道:「那繡完就送我吧。」


    顧雙華不知道說什麽,隻是被他握著的手一直發燙,然後用力將手抽出,深吸口氣迴道:「好。」


    到了筵講那日,當顧雲章發現去大鍾寺的馬車上多了幾個人時,內心是有些崩潰的。


    偏偏這幾人還一臉意味深長的表情看著他,活像自己是總算找到人要的大姑娘,他死死瞪著滿臉雀躍的顧熏兒,壓低了聲問:「你到底和他們說了什麽?」


    顧熏兒天真浪漫地喊道:「說你要去相親啊!」


    顧雲章一口血憋在胸口,估摸著這音量連車夫都能聽見,若不是有他向來敬畏的堂兄在場,正想揍這熊孩子一頓。


    偷偷再往那邊看,隻見表妹一臉憋笑地看著他,坐在她身旁的顧遠蕭放下手裏那本書,垂眸喝了口茶淡淡道:「也不是什麽醜事,莫要遮遮掩掩了。」


    顧雲章一點也沒被安慰到,隻得垂頭喪氣地坐著,盤算著待會兒怎麽尋機會擺脫這幾個等著看好戲的兄妹。


    等馬車開到了大鍾寺,幾人下了車進門,裏麵已經擠擠攘攘站了許多來聽筵講的人,顧遠蕭和前來接待的僧人交代了幾句,那僧人便帶著幾人先去了安排好的房間。


    顧雙華和顧熏兒住在一間房,兩人嘻嘻哈哈地談笑了一番,安頓好一切出門,顧遠蕭已經等在那裏,衝她伸手道:「方仲離已經到了,你若想見他的話,我讓方丈帶我們過去。」


    顧雙華聽得激動不已,方仲離是本朝最有聲名的大儒,他曾在華清園與人論道,連著兩天兩日,無一人能論贏他,自此後一戰成名。連皇帝都對他的才學頗為推崇,一直想請他進宮為太子講課,卻被他借故推拒。


    可他近十年來都一直在外雲遊,很少有人能尋到他的蹤跡,因此今日在大鍾寺筵講,許多人都是慕名來一睹鴻儒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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