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


    黎問音靈機一動。


    “需不需要我找個機會組織你們倆握手言和?”


    尉遲權:“?”


    他忽然失去了很多力氣和手段,人明明是坐著,身形卻莫名蹣跚消瘦起來,低眉不語地默默收手翻開菜單,默默地看。


    朝黎問音拋媚眼她都會以為自己是在眨眼求救。


    十分擔憂的黎問音發愁地說道:“很有必要啊,又又,你別迴避我的視線,說真的,你也確實應該注意一下自己的人際關係,別樹敵太多,盡量友好和平共處。”


    小狗寶寶很擔心你,發愁變成反派可就不好了,不要變成樹敵萬千的大反派啊。


    “怎麽和他和平共處,”尉遲權忽然發問,“互稱哥哥弟弟嗎?”


    “誒,”黎問音讚同地比了個大拇指,“我覺得這個不錯。”


    尉遲權:“......”


    黎問音出生的時候剪斷的不是臍帶是情絲。


    ——


    “所以最近特殊生製度改革進行的怎麽樣了?”黎問音好奇地問,“我聽即墨副會長的意思,往屆的特殊生和學生會關係不太好?”


    尉遲權迴答:“嗯,有些過節。”


    “為什麽啊?”


    黎問音有些想不通。


    特殊生作為被搖號來的幸運平民生,和其他學生和老師們天然就有階級差距,學生會維護學生權利,對其他學生不管大世家小家族的少爺小姐還是特殊生都一視同仁,按理來說,特殊生應該偏向喜歡學生會一點的啊。


    尉遲權看了看周圍:“我們換個包廂說。”


    涉及學生會機密?


    黎問音沒多問,點頭跟上去了。


    換到一間放有熏香的包廂後,尉遲權這才開口:“因為黑色金字塔。”


    “那個霸淩用的等級製度?”


    黎問音思索了一下,皺眉。


    “是不是因為特殊生無權勢背景,魔法基礎也相較於其他人薄弱很多,很容易被選做霸淩目標?”


    尉遲權:“嗯。”


    黎問音:“那和學生會是什麽關係?學生會難道也參與了?”


    “沒有,但也差不多了,”尉遲權緩聲,“他們目睹了一切,卻什麽都沒做。”


    上一屆學生會長是一位過於優柔寡斷的人。


    他躊躇不決,猶豫搖擺,下不去狠心處罰施暴者,做不到全麵地維護受害者,不願看到禍事發生,又沒能力全麵禁止。


    其實在之前邢祈一事上就能看出來了,他明明抓住過邢祈,知道他要做什麽,但是體諒他的難處,把邢祈的事收進黑檔案存放,訓誡處罰後放邢祈走了,結果後麵邢祈就偽裝成睿淵,差點釀成大禍。


    麵對黑色金字塔,他也是遲遲不肯下決定清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行為無異於放縱。


    “這不是違背了學生會的初衷了嗎?”黎問音狠狠皺眉,“禁止霸淩一事,到底有什麽好猶豫的。”


    尉遲權點頭認可:“是,所以很快,就引起了我們的怒火。”


    ——


    黑色金字塔製度存續好幾年了,它就是一種極其簡單粗暴的霸淩等級製度,將人直接明了地分成三六九等,一級壓一級,越往高處權力越高人越少。


    霸淩是從小到大,無處不在的。


    課本上塗鴉亂畫,午睡時將冰涼液體倒入後脖頸,集結一夥人故意坐在身後大笑著說壞話,在寢室裏故意把人衣服弄髒,鞋子踢亂,往魔藥裏加別的東西。


    這些事,單個拎出來,就是很小,好像每一件都不能過重地處罰什麽,但是足夠讓人一點一點的崩潰。


    往大了,那就是把人鎖在屋子裏,強迫進行私鬥,毆打人身體,給人灌惡搞魔藥。


    這都是霸淩。


    屢見不鮮,無處不在。


    ——


    即墨萱剛入學的時候,認識了一位名為紀欣然的特殊生,是高她兩年級的學姐,給予了她很多幫助。


    即墨萱從小混跡在各種爾虞我詐的大家族紛爭中,她又硬又傲,脾氣還有些暴躁,成天麵對家裏“兄友弟恭”的局麵,還得費盡心思打敗周家,她沒有主動結交人的習慣,遇到事了也從不求助於其他人。


    特殊生學姐紀欣然是即墨萱來到學校後第一個新朋友。


    她作為迎新生的學姐代表之一,溫柔體貼,隨和大方,剛好在同一院校,紀欣然經常來找即墨萱玩,兩人很快就成了朋友。


    談夢想,談目標,談生活瑣事。


    因為紀欣然特殊生的身份,即墨萱也不用顧忌家族鬥爭,可以放鬆下來和她相處。


    直到,即墨萱升到二年級,同年,尉遲權入學。


    “發生什麽了?”黎問音緊張。


    尉遲權抿唇:“紀欣然失蹤了。”


    “失蹤?她是不是......”黎問音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嗯,如你所想,”尉遲權頷首,“紀欣然被選做黑色金字塔霸淩目標了。”


    黎問音啞然。


    ——


    發現好朋友被霸淩的即墨萱非常的憤怒。


    她發現了隱藏在學校陰影裏龐大的醜惡的黑色金字塔,在這個裏麵,醜陋的霸淩者暢飲著惡意在狂歡,陰溝裏的臭蟲在喧囂。


    而即墨萱是站在陽光裏的人,她因為過硬的家族勢力,且她本身正氣凜然不會作惡,成為黑色金字塔白名單上的人,沒有拉她入夥,讓她見識到這些。


    即墨萱,周覓旋,和剛入學的尉遲權和納蘭風等將來學生會成員,便開始著手調查失蹤的紀欣然。


    一調查,發現牽連出無限肮髒。


    紀欣然不是因被霸淩而失蹤的。


    她一直以來,都在被霸淩,從她入學起,持續到和即墨萱相識,再持續到現在。


    從言語羞辱開始,再到時不時的惡作劇,再到對她施法取樂,故意把傷留在即墨萱看不見的地方。


    威脅紀欣然不許向即墨萱求救,如果被他們發現,紀欣然校外的爺爺奶奶就有危險了。


    紀欣然最終按照了他們的要求沒有任何求救,她經常和即墨萱一起玩,是毫無雜念的純粹友好。


    因為即墨萱背景過硬,紀欣然和她待在一起的時候,那些人不敢輕舉妄動。


    這是她唯一的喘息時間。


    當然,那些人也禁止紀欣然過多地找即墨萱,以她校外的爺爺奶奶威脅,說著即墨萱再厲害也不可能永遠護著她爺爺奶奶,殺兩個普通人對他們來說還是簡簡單單。


    紀欣然聽話了,沒有求救,沒有表現,一麵默默承受著重重霸淩,一麵在與朋友的相處中獲得喘息。


    “這是紀欣然失蹤後我們調查出來的成果,她最後也沒有留下任何求救暗示,隻在常用的筆記本封麵上寫了一行字。”


    尉遲權說道。


    黎問音:“什麽?”


    尉遲權抬眸看她:“「我在吼叫」。”


    溫柔文靜,默默承受著的,皎潔月光一樣,不聲不響的紀欣然學姐,在筆記本封麵上寫著:我在吼叫。


    無聲的怒號。


    ——


    黎問音非常憤怒。


    “即墨萱非常憤怒,她一定要為紀欣然複仇。”


    尉遲權接著說道。


    “就有了後來讓我一路打上去的計劃。”


    聽說紀欣然不是失蹤,而是受不起霸淩決定退學了。


    當時的學生會像扶不起的阿鬥,緘默的幫兇,即墨萱納蘭風等人一腔怒火地想著一定要肅清整個學生會,建造一個全新的。


    於是二年級的即墨萱和周覓旋入了學生會實習,尉遲權上官煜等人則在外故意犯事,裏應外合,一步步清剿黑色金字塔。


    “當時原先站在塔尖的有三個人,代號分別是「喜鵲」「白鴿」「青蜂」,”尉遲權說道,“其中,「白鴿」經常在挑釁我們。”


    “挑釁?”黎問音皺眉,“還敢挑釁?怎麽做的。”


    尉遲權低眸。


    “手段很惡劣,大肆地宣揚他們是怎麽欺淩紀欣然的。”


    “如何用滾燙的魔藥潑她的後頸,如何惡意施咒讓她噩夢連連,如何割劃她的手臂,欣賞她絕望痛苦的表情。”


    “「白鴿」還寫了挑釁信,張貼在四處。”


    黎問音愕然。


    ——


    「我始終認為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她活該。


    愚昧無知,卑微懦弱,惡心人的善良令人作嘔。


    哈哈,活該,活該。


    我們撕爛她的衣服,炸開她的耳朵,在她的飯裏加入老鼠藥,推開浴室門拍她的醜照。


    活該,活該。


    誰叫她不知道一開始就乖乖順從,無謂的反抗,無力的掙紮,浪費人的時間。


    我們掐住她的脖頸,撕扯她的頭發,扔到冰冷的地窖裏聽她哀嚎。


    活該,活該。


    【「白鴿」留】」


    ——


    黎問音聽得氣的腦子都要燒掉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白鴿」四處張貼紀欣然被欺淩的具體事例,我們很快列出來了一個名單,分析出來了欺淩過紀欣然的一百六十八個人。”尉遲權道。


    “一百六十八?”黎問音心髒猛地一顫後意識到什麽,“就是你打的那群人嗎?”


    “嗯,”尉遲權沉靜地看向黎問音,“過了不久,我當上了那個所謂的校霸,配合著即墨萱他們一起,找出了當年的塔尖「白鴿」「喜鵲」「青蜂」。”


    ——


    清剿結束,收押三大塔尖的那一天,眾人同慶,大快人心。


    即墨萱雖然還是學生會的實習成員,但以她的能力和家世,隻要到了三年級,就必定可以升到高層。


    所以她基本算是學生會代表之一,親自出麵收押審判這三個罪大惡極的人。


    這是為了好朋友紀欣然報仇的重要時刻。


    即墨萱穿的很正式,很隆重,戴著紀欣然曾經送給她的胸針,義憤填膺地親自去收押審判這三個人。


    她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為了被迫退學的好友,為了天下正義。


    即墨萱摘下了痛恨至極的霸淩者「白鴿」的麵具。


    發現。


    她是紀欣然。


    ——


    黎問音心髒停跳一瞬。


    “為、為什麽啊,她不是......是雙胞胎仇恨?還是被洗腦,亦或者失憶......”黎問音人直接傻住了,愣愣地呢喃。


    尉遲權低眸:“我們都希望,但可惜不是。”


    ——


    「白鴿」就是紀欣然。


    被霸淩是真,成為霸淩者也是真。


    這其實是個很簡單的故事,紀欣然一開始就是純粹的受害者,因為特殊生的無權無勢,因為性格的善良溫潤,她被選做霸淩目標。


    辱罵,毆打,各種霸淩,她都真真切切地在承受著。


    唯一和即墨萱想象的不一樣的是。


    故事後麵的紀欣然,沒有如皎潔的月光一樣,堅守住自己心中的正義。


    她加入了,認可了,欣然接受了,一步步攀登上去,成為了新的霸淩者,霸淩製度的擁護者。


    紀欣然始終都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卻又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她主動失蹤,給即墨萱留下一個“溫柔悲慘的好學姐紀欣然”形象,卻又以「白鴿」名義,站在當初霸淩者的視角,瘋狂地分享散布當初那些人對自己的行徑。


    仿佛這樣,能讓她獲得些許快意。


    紀欣然笑著罵當初反抗掙紮的自己愚蠢,笑著一遍遍地寫著活該,笑著玩味惡意調侃著自己受過的傷。


    好像這樣,就能體會到當初霸淩者的快感,自己身上的傷就不會痛了。


    紀欣然曾說,和即墨萱的相處時光是她唯一的喘息。


    其實是在即墨萱身上,看見了當初的自己。


    真好啊,正義,凜然,一往無前的堅定。


    麵具揭下來的那一刻。


    紀欣然看著直接錯愣呆住的即墨萱,隻是簡簡單單道了一句:“恭喜。”


    恭喜你成功堅守了我沒做到的正義。


    恭喜你製裁了我。


    也恭喜我自己,是栽在正義的你手裏,而不是其他惡心的內部紛爭。


    紀欣然沒有抵抗,沒有掙紮,仍然欣然接受了自己作惡太多而降下的懲罰,誠懇地交代了自己一係列霸淩行徑,對此沒有絲毫怨言,坦然無悔,似乎對是即墨萱處罰自己的結果很滿意。


    即墨萱卻直接怔住了,凝固著站著,良久說不出來一個字,眼睛都忘了要眨。


    在審判之時,麵對即墨萱,紀欣然隻平靜地提問了一句:“堅定如你,也會因為認識了我這個人而產生一絲的動搖嗎?”


    即墨萱沉默不語,沒有看她。


    紀欣然則接著說道:“不要動搖。”


    ——


    “怎麽會是這樣......”黎問音要聽不下去了,“不應該是這樣的,她、她會後悔嗎?她要是早點知道即墨副會長很厲害,完全可以救她,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即墨萱很難得把自己關在了辦公室裏,後來對紀欣然的審判,是周覓旋去的。”


    尉遲權接著說。


    “周覓旋問了她這個問題,問她會不會後悔。”


    ——


    紀欣然說不會。


    她很坦然地坐在鐐銬桌裏,平靜地托腮望著窗外停落的白鴿。


    她說,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還是會想試試當霸淩者是什麽感覺的。


    當初的自己很無辜,什麽都沒有做錯,沒有惹任何人,那些人卻還是那麽執著於欺淩自己,一定是能從欺淩中獲得很大的快感吧。


    紀欣然說,她還是很想試試這到底是什麽樣的快感。


    “然後你獲得了快感嗎?”周覓旋問她。


    “沒有。”


    紀欣然笑著將目光從窗外的白鴿上收迴來。


    “我發現,欺淩別人,還是不如和即墨小姐相處的時光快樂。”


    “可是當時的我,是一定要試一試,停不下來的,我不理解,我就不死心。”


    “沒辦法了。”


    紀欣然說著說著,兩手一攤,窗外的白鴿撲棱了一下翅膀,飛走了。


    “就這樣吧。”


    “我認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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