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執政府。


    田趙氏將一封帛書遞給田襄,道:“山戎人拒絕了我們的盟約。”


    田襄接過帛書看完,皺眉,然後歎了口氣,道:“也是在意料之中,兩年前阿瑜聯絡山戎人在齊燕之戰時,山戎中最大的一支部族屠何響應,齊燕之戰過後,燕太子服人掉轉過頭去對付山戎人,這兩年山戎人被服人打得夠嗆,可能是被打怕了。”


    田趙氏對田襄的分析頗為認同,點頭道:“確實如此,所以山戎人這條路是斷了,隻能寄望中山了。”


    服人進了宮,一進大殿見到的便是往日那總是衣冠飄飄一派貴族風度的庶叔淼,此時衣衫滿是泥土風塵,正趴在大殿中像一個山野村夫一樣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對君座上燕君姬範道:“我的兒子,我全家人,我的內佐側室從人,都死了啊啊啊!嗚嗚嗚……都死了啦!嗚嗚嗚……山戎人殺了啊!嗚嗚嗚……大兄,替我報仇啊!大哥……嗚嗚嗚。”


    君座上的燕君姬範此時雙目赤紅,漸漸走進了的服人還能從他身上聞到一絲酒氣,聽得自己庶弟的哭訴,氣得滿臉通紅,用手砰砰砰的狂拍身前的案幾,大叫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此時一直有些尷尬靜默的姬範其他幾個庶弟正彼此交換眼神,然後庶二弟姬缶站出來,道:“大兄,中山國人欺人太甚,列國征戰,向來不殺貴族幼子內室,這中山國人屠戮庶兄家室,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能坐視啊!”


    如此大事,公伯厚一聽消息也進了宮,比服人早到片刻,此時聽得姬缶所言,有些猶疑,道:“這中山國為何要突襲我燕國邊境?”


    姬範的幾個庶弟不易察覺的彼此交換了個眼色,然後還是姬缶道:“缶以為中山國為何犯我邊境都不重要,中山國傷我燕國宗室、屠戮內室幼兒總是事實,缶私以為中山與晉國乃是死敵,此時知道我晉國要與燕國聯昏結盟,是以下先手為強,我燕國萬萬不可姑息啊,當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姬缶所謂“不可姑息,當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言下之意,是要打迴去,而在燕國隻要談到有關打仗的事情,所有人都下意識的轉頭去看服人。


    服人一直默默聽著自己的庶叔說話,及至姬缶鼓動對中山開戰,殿中眾人都望向自己時,才緩緩開口道:“凡戰者,當有所圖,今日若要與中山有戰,當知所圖為何,若依庶叔所言以牙還牙,隻怕想要搞清楚中山國為何犯境。”


    一聽這話,跪在地上不成樣子的姬淼嚎啕大哭,淒厲聲聲道:“難道我全家都白死了嗎!?”


    一直沒開口說話的狄氏此時道:“若依照我意,當先遣使者質問中山為何襲擊我燕國邊境封君,同時服人你領兵立刻趕赴邊關,屯重兵於我燕國與中山邊境,若有中山有意動,先禮後兵。”


    服人微微思索了下,覺得自己阿父這個法子也算是穩妥,便道:“兒臣認為此法可行。”


    公伯厚微微沉吟,也複議道:“此法可行。”


    姬缶急道:“這也太窩囊了!”轉頭正想向燕君姬範請命,卻見姬範已經因為議事之前喝得太多,此時昏睡在了案幾上了。


    服人從殿中出來,一邊走一邊拉住孫由,低聲道:“我覺此事隻怕另有內情,我觀殿中我幾位庶叔的神色,隻怕其事有異。”


    孫由神色也嚴肅起來,知道此時大殿外不便深談,隻得淡淡道了聲:“諾。”


    晉國,執政府。


    趙誌父今日起得很早,也許因為人的年紀越大了,睡得便越來越少了。


    他沒有去理事,其實他已經很久都沒去理事了,府中政務,許多已經交給尹澤和他的嗣卿趙無恤去打理了。


    趙誌父走至庭院中,看著院中那顆大樹,記得昔年他初進國都為官時,亭中樹尚且細嫩如腕,今已亭亭如蓋,參天蔽日。


    趙誌父摸了摸自己的額角,不用銅鏡,趙誌父就已經知道,那裏已經花白了。


    時光飛逝,豈止草木。


    趙誌父的目光悠遠蒼涼,目光中有著太過深沉厚重的悲哀,無言可喻。


    最後趙誌父對身側人道:“去叫尹澤來,我要邀天下諸侯,我要會盟,我要邀天下賢士,辦一個像齊國稷下學宮那樣的大會。”


    服人迴府,還沒入府,便見到在門口迎接自己迴家的竟然是夏瑜,十分詫異。


    服人下了馬車,走至夏瑜近前,道:“你怎麽出來了?”


    夏瑜沒迴答,而是問道:“又要走了?”


    夏瑜此時的神情格外溫柔,那美好的不真實的眉眼之間幾縷化不開的悵然,真真讓人心都要化了,服人看著似乎格外有些“柔弱”的夏瑜,以為對方不舍自己方才迴家又立時離去,一時間有些不忍開口,道:“是,軍情緊急。”


    夏瑜也說什麽,靜靜的陪著服人更衣,把方才退下的盔甲又穿上,夏瑜一邊看著服人換甲一邊道:“打算掉哪裏的軍隊去?”


    服人換甲從來不要下人假手,自己動手往身上裝,道:“調漁陽的軍隊去,隻有這支常備軍能夠及時成行,其他的軍隊要再宣調兵令集結,來不及。”


    夏瑜沒再多問什麽,就這麽沉默的看著服人換甲,沉默著看著服人帶著愧疚的眼神看著自己,然後終是轉身離去。


    菏澤在夏瑜身邊勸慰道:“主,太子也許很快就迴來了,也許事情很快就解決了也說不定。”


    夏瑜笑了,笑容裏有種說不出的意味,像是愧疚,像是悲傷,帶著這樣的笑,夏瑜道:“你以為我是難過太子忙於軍事不迴家嗎?”


    菏澤有些驚奇,夏瑜不是為此事難過還為什麽?


    夏瑜再多說什麽,菏澤自然也永遠不可能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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