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馬車裏有聲音傳出。


    一直服侍在側的下人小布快跑至馬車近前,隻見夏瑜撩開垂簾,將手中一卷帛錦遞給那近身靜待吩咐的下人,道:“天黑紮營之前,去找小家老,把這上麵的人找出來給我。”


    那下人乃是在太師府中就一直服侍夏瑜起居的,對夏瑜的吩咐自是不會猶疑,轉身便去與此次隨護的管事護衛傳達夏瑜之意。


    然耽擱了許多時辰,那下人又領著幾個管事和陪送的護衛頭領到了馬車近前,輕聲道:“主,管事求見。”


    此次夏瑜適燕,陪送的滕護下仆沒有上萬也有數千,這麽多人,自然要有管事的頭領,因為時間倉促,是以太師內佐臨時從太師府與太師封地之中抽調了一些隸宰和管吏,護衛統領也是從太師府的門客裏挑選的,這其中自然有夏瑜熟識的也有全完沒見過麵的。


    夏瑜撩開車幕,看著這幾個求見的管事,那幾個管事一見夏瑜,紛紛低頭行禮。


    夏瑜沒有讓幾日免禮,而是細細的打量眼前這幾人,目光一一掃過,然後道:“我要的人呢?”


    幾個管事都麵麵相覷,然後其中一較為年輕的上前一步,很是諂媚的笑道:“這個,主,您可能以前沒管過家,所以有些地方不十分清楚,您要的那些人,有些是陪護的奴隸滕人,有些是工匠,還有些是太師府門客。這分屬不同,一時間要全湊齊了,倒是難辦,是以我們幾個管事合計了一下,向來穩穩您要這些人是幹什麽用?我們也好給主您參詳參詳,看看能不能用點簡單的法子,把主您要辦的事情辦了。”


    夏瑜就這麽看著這個說話的年輕的管事,然後道:“你的意思是說,我要做什麽,要經過你們同意才可以,是這個意思嗎?”


    那年輕的管事連忙擺手,道:“這……主,你這是折煞小人了,主,您要做什麽,哪裏是小人有資格置喙的,不過這一路上人事駁雜,小人隻是想著,能夠為主分憂……”


    “我要的人,昨晚有一個被你拉進帳子裏,睡了,是吧。”夏瑜懶洋洋的靠在馬車扶手上,出聲打斷那年輕管事的話,道,“你本名叫做止,家裏世代是太師府上的工匠,你是你父次子,因為家中貧困,你為次子不得繼承家中薄產,你父便求了太師府中小家老給你分了個隸宰的位子,是也不是?”


    那被稱為止的管事聽夏瑜將他的身世娓娓道來,額上開始冒汗。


    夏瑜看著額頭上大顆大顆的冷汗的止,神色未嚐稍變,整了整衣袖,繼續道:“此次陪送我入燕,因人員駁雜,需要幾個熟練的管事,師佐恰巧點了你所管的滕隸陪送給我,若是你不跟隨我入燕,隻怕就要迴家去繼續過往日的窮苦日子,來日無盼,是以你雖不願,最後還是自薦原為管事隨我入燕,是以心中頗有怨懟,是也不是?”


    止撲通一聲跪了夏瑜的馬車麵前,道:“小……小人不敢啊,借小人個膽子小人也不敢如此怨懟主您啊!”


    夏瑜也沒迴應止的話,而是轉頭對那幾個管事身側的一位護衛道:“去他馬車上,把他昨夜拉進帳子的那個人給我弄過來。”


    那護衛是太師府門客出身,往日與夏瑜也有過幾麵之緣,見證過臨淄城下那一場燒了幾萬越人的那一把大火,知道這位年紀輕輕好看得要命的主人殺起人來可是不眨眼的,半點都不猶豫,答了聲“諾”,便轉身去找人去了。


    不多時,一個衣衫不整的男子被帶到近前,一同帶至眼前的還有幾個木箱,那護衛命人打開木箱,隻見滿是刀幣玉器銅器,那護衛迴稟道:“主,我在止管事的馬車上搜到這些。”


    這個年代金不是黃金,而是銅,是流通貨幣,刀幣多為銅鑄造,玉器銅器是禮器,隻有貴族能夠使用,顯然這些都不是止一個沒有爵位的平民能夠擁有的,止以前不過是一個管理奴隸的小管事,能從何處得到這等禮器,用腳趾頭都能猜到是隻怕是從夏瑜的陪產中貪墨的。


    那止一見幾個箱子,頓時嚇得癱軟在地。


    夏瑜理都沒理那癱軟在地的止,轉頭打量那衣衫不整的男子,隻見這男子身材勻稱,長相還算端正,不過皮膚很是白皙,向來就是因此而遭難。


    夏瑜看著這男子用滿是仇恨的眼神盯著止,笑了,問道:“你叫什麽?”


    那男子是在籍奴隸,身份低微,此時聽得夏瑜問話,跪了下來迴話,道:“小人名菏澤。”


    夏瑜挑眉,道:“菏澤?”


    那自稱菏澤的男子道:“小人家旁有一片菏澤,所以小人父親便給小人取名為菏澤。”


    夏瑜點頭,然後指了指止,道:“你恨他嗎?”


    菏澤聽夏瑜問話,轉頭盯著止,目中仿佛有火在燒,恨恨道:“主,這人對主出言不遜!”


    夏瑜笑著抬手止住菏澤的話,道:“他說了什麽我知道,現在我在問你,你恨他嗎?”


    菏澤此時拳頭握得死緊,半響不說話,夏瑜也沒勉強,而是一指身側護衛,道:“把你手裏的劍給他。”


    菏澤一愣,看著護衛遞到眼前的寶劍,茫然的看著夏瑜。


    夏瑜看著菏澤,道:“現在,殺了他,你就可以接替他的位置。”


    菏澤不可置信的看著夏瑜,半響哆哆嗦嗦的道:“主,你……”,咽了下口水,眼中劃過一抹狠厲血色,菏澤問道,“主,你這話當真?”


    夏瑜挑眉道:“我說的話,自是當真。”


    菏澤胸口不斷起伏,唿吸急促,顯是情緒波動劇烈,然後,突地,菏澤竄起身來,一把抓過護衛遞過來的寶劍,便撲向止。


    止一見菏澤那狀若瘋狂的模樣,嗷的叫出聲,轉身便跑,而那菏澤則是緊隨其後,一把抓住止的肩膀,寶劍從背後透傳止的胸腹。


    止一口鮮血噴出,傾身向前栽倒,眼見是沒有命了。


    此時剩下的管事還有三個,見止那鮮血淋漓的屍體倒伏在地,嚇得一個個哆哆嗦嗦,紛紛都跪了下來,半句話都說不出。


    夏瑜眼看著菏澤動作,看著那名為止的管事斃命,然後吩咐身側的護衛,道:“把屍體處理了”,然後對著跪在地上的幾個管事,道,“知道止為什麽死嗎?”


    有一年級略長的管事壯著膽子,顫抖著開口道:“因為……因為止貪墨。”


    夏瑜掃了眼這三個個管事,道:“對,也不對。”


    頓了一下,夏瑜指著眼前那先前說話的略微年長的管事,道:“你叫質,你此次自告奮勇隨我入燕,是因為府中眾管事都覺得燕地苦寒,不遠前往,家老許諾若是那個管事願意自願隨我人燕,便許其家次子亦可在府中任事。你的長子年紀漸長,你想把原來在太師府中的位子讓給你的長子,又但心次子將來無靠,得家老許諾,便自願前來。”


    然後指向被稱為質的身側一位較為年輕男子,道:“你叫椽,奴隸出身,祖傳木工手藝,因為擅製漆器,在父輩得免為平民,你雙親已逝,你不想一直做工匠,才會自薦為管事,願意隨我入燕。”


    指向椽身側的一位粗壯的男子,道:“你沒名字,因為家住在一處山丘之上,大家都叫你丘,你是在籍奴隸,何去何從但憑主人隨意,你一直是隸農管事,算是師佐送我的陪產。”


    夏瑜冷眼掃過眼前三人,道:“止,我殺他,是因為他不遵從我的命令。他因為收了我要的人,又貪墨了我的陪產,擔心我查出來,便推脫事情難辦,做不到,此不可恕也。我瑜軍旅出身,軍中所重,令行禁止。你們跟隨於我,不論心中有怨也好,有求也罷,都無甚所謂,隻是一點,從今以後要牢記心中——我令所及,必須執行。”


    跪在地上的三人一聽這話,哆嗦了一下,最後紛紛跪而施禮,道:“敢不從命!”


    夏瑜擺了擺手,道:“好了,不用如此多禮,我不喜歡虛禮太多,諸位也不需要緊張,隻要諸位記住,從你們離開太師府的那一刻起,你們就是我的部署了,我榮諸位的日子都會好過,我辱,諸位隻怕也要跟著倒黴。記著這點,不要吧力氣都放在怎麽拖自己人的後腿身上,用心理事,賞罰我自會分明。三位起身吧,今晚還要勞煩三位將所有陪產冊目整理一份給我,我想知道現在我有多少財物可用。”


    頓了一下,然後看了一眼那管事止的屍體,道:“不難辦到吧。”


    那三位管事一見夏瑜瞥著那管事止的屍體,打了個哆嗦,連連道:“不難,不難。”


    夏瑜點頭,道:“那就好,你們退下吧,今晚安營紮寨時,給我冊目。”


    三位管事依言緩緩而退。


    此時夏瑜轉頭去看向那幾個護衛頭領,掃了一眼,一共三人,其中有一人很是眼熟,正是那個很是聽話去止管事車上搜了銅玉器出來的那位,夏瑜子看著他,微微思索迴憶,道:“你叫……”


    那護衛統領道:“我叫杞熏,杞國人,老太師府上門客。”


    此時還是春秋,雖然貴族養士風氣並不如戰國濃厚,但也不遑多讓,與戰國時期不同,此時門客很多是真正的“士”,講白了就是破落貴族,雖然破落了,但還是貴族,是有家族傳承的,隻要有這層身份,到任何地方都差不多能吃得開,是以夏瑜頗覺奇怪,道:“你既然是老師府中門客,為何願跟隨我入燕?”


    那叫杞熏的門客護衛道:“老太師病重,太師府頂柱將傾,人心惶惶,許多人都欲另尋主公,在下自願跟隨您”,說著杞熏拍了拍胸口,興衝衝的道,“我想和您學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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